分卷阅读85
一封出乎意料的战报,是从东北的栗赫传来的。栗赫似乎意识到了陈军此次南下的决心,决定趁火打劫。几个月前的那场交锋已经叫大周失了好几座城,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舌州。签署和谈决定的是时为九皇子、后来庙号熹宗的章元启。朝臣们不敢直言这是熹宗皇帝的错,只道是陈军狡诈,栗赫无耻,朝中有人里通外敌、卖国求荣。熹宗皇帝初登龙座,新官上任,势必要点上那么几把火。第一把火烧了查门戈,罪在守城不力,痛失舌州;第二把火,烧了从前的一大批□□,罪名杂七杂八,什么都有。被贬黜和杀头的臣子不乏纠察御史,于是朝野一下子安宁了。章元启就差在脑门写上“我非明君”四个大字了,臣子们风声鹤唳,三缄其口,生怕哪句话说错,勾起新皇不好的记忆,找个由头把他们斩了——皇帝一旦声明自己并非明君,便可肆无忌惮、不受束缚了。第三把火本该烧到窦贵生头上,但不知为什么,章元启生生憋了回去,转而将怒火对准了宫人。不顺他心意的都被一一清洗,宫中人数霎时少了四五成。林御史来时,小太监正沉默地擦拭殿外石阶上的血,而新皇正在书房内听曲儿。他参奏窦贵生的罪名堪称条条属实,章元启却丝毫不理,青着脸读了半晌,扔到一旁的江如身上:“叫你点灯你聋了,一点都看不清!”说罢抬脚便走。等人走了,林御史才从胆战心惊的江如手里拿回折子:“江公公,窦贵生呢?”他准备找人当面对质,由不得皇帝不信。江如支支吾吾:“兴许……在典刑司,或者司礼监吧。”宫中人口锐减,正是用人之际,章元启再度启用窦贵生,担任司礼监秉笔。但他却不愿见到窦贵生,来回不到一里的路程,折子还得靠人从中传来传去。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就像……就像被人捏住了把柄。得了消息,林御史转头去了司礼监。但窦贵生并不在,他在宫外,在唐王府邸。唐王住的是七叔公齐王在京中的旧宅。当初谁都没想到将死之人会提前封王,封王之后又匆匆离了京,因此京中没有预备他的宅子,连门口的牌匾都是窦贵生找人现换的。自然,上头的字是司礼监秉笔、内学堂先生、典刑司掌印、鹿白的对食窦贵生亲笔所提。“好看!”鹿白站在门口,指着那个端端正正的唐字,“我怎么觉得多了一种……呃,缠绵悱恻的味道?”窦贵生嗤笑:“你倒是会说,我都没写出缠绵悱恻,你怎么就看出缠绵悱恻了?”鹿白信誓旦旦:“你一定是想着什么人,揣着什么事,挥毫落笔,自然流露。比如说,这个广字头,跟有些字很相似……”比如说,有个人的姓。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眼尖得很,看似什么都不懂,实则样样门儿清。在提笔落字的时候,他的确想了很多。想到一根烛台,想到一柄铜剑,想到一个火盆,想到一棵开满花的树,想到一页写满字的纸。想到皱眉,想到呲牙,想到轻喘,想到鹿白。“嗯……”窦贵生也抬眼望去,轻飘飘地揭过这个令人面红耳赤的话题,“唐王殿下最近如何?还不吃不喝吗?”提及这事,鹿白顿时颇感无奈:“是啊,除了按时按点喝药,其余东西一概不吃,我真是没辙了。”孩子绝食怎么办?多半是作的,打一顿就好了。但这孩子刚死了父亲,别说打了,重话都说不得。窦贵生回过味来,一边用余光打量她的神情,一边浑不在意地问道:“殿下年纪还小,身子又不好,总不能跟他硬着来吧?”鹿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附和道:“对啊,正是叛逆的时候,又遭逢大难,也不忍心跟他硬着来啊。”窦贵生:“也是,整十五了。”鹿白:“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思最细,怎么办呢,唉!”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回答,鹿白疑惑地望向窦贵生,却发现他在笑。抿嘴笑,窃笑,憋笑。“你没事吧?笑什么?”其实她更想说,你没病吧,但窦贵生总说她不解风情,总爱扫兴,于是她很乖巧地闭了嘴。窦贵生的确无数次嫌弃她不解风情,但没有一次如现在这样,不解得这么及时、这么恰当、这么正中下怀。孩子……唐王殿下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孩子,怎么能不叫人发笑?“我笑你自己是个孩子,还好意思说别人。”窦贵生脸上肌rou归位,一本正经道。“我不是了……”鹿白想起形象模糊的爹妈,忍不住蹙了眉。沉默片刻,窦贵生忽的道:“我瞧你对付这等年纪的孩子挺在行的。”鹿白往院里瞥了一眼,叹道:“哪有啊,头疼着呢。幸好我日后没这个烦恼。”话一出口,鹿白心中就是咯噔一声。说错了,触到老太监霉头了。窦贵生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鹿白以为他又要生气了。她暗自懊恼,这话听着跟咒人断子绝孙似的,瞎说个什么劲儿呢!“先生……”她拽住他的手指,“你要不想听,往后我就不说了。”窦贵生依旧神色不明地盯着她,她立刻竖起三根手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再有下次,掌嘴二十。”“切。”窦贵生终于出了声。“儿女都是父母的债,不要也罢。”鹿白放心地做出了总结陈词。窦贵生皱着鼻子,没有开口,不过眼角又悄悄钻出几道皱纹。好了,这就是不生气了。近来,不论前朝后宫都是一片肃杀,肃杀之中又有那么些凌乱。死的人一多,勉力支撑的大厦被抽空了根根梁木,叫人心惊胆战又迷惑不解。如今宫墙内外不少职位都空着,一时无人替补,宫禁不如原先那么严了,出入也变得自由了。窦贵生刚进门,唐王府就来了客。听说是宫里来人,他还以为是叫他回去的,结果匆匆出了门,发现来的竟是徐大侍。先太皇太后和先皇相继辞世,宫内血流成河,徐大侍似乎受了刺激,飞快地老了下去。他的脸变成了锅里蒸过的茄子,皱巴巴,灰突突,神智也变得不清醒了。“我记得七殿下住这儿呢,怎么不是?”他把齐王唤做七殿下,显然是产生了时空交叠的错觉,以为自己还活在几十年前,还活在花团锦簇的盛世。门口的齐王牌匾早就换过了,叫老糊涂的徐大侍霎时认不得路了。他有些焦急地催促赶车的太监:“快些,我着急找七殿下,好赶紧给娘娘回话呢!”那太监哭丧着脸:“窦公公,徐大侍又犯了。”他说“又”,只因最近徐大侍已经在宫里闹过好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