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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留神就把粥煮糊了,引来刘县令好一顿痛骂。到了夜里,腹泻渐停,他又开始呕吐。呕吐物源源不断地从口中喷射而出,仿佛在体内藏了一个高压水泵。不到三个时辰,那人便脱水而亡。特异性症状实在太过明显,鹿白一下子想到了霍乱。她头皮登时就麻了。不巧,染上霍乱的是个伙头兵。偏偏他是个伙头兵。经由他手送出去的食水无数,没人知道谁喝了他喝过的水,谁吃了他吃过的菜。老徐被刘县令叫来,只看了一眼便道:“霍乱,烧了。”伙头兵的爹娘哭天喊地,横档竖拦,被老徐瞪着眼骂了一句,愣是把人拖到水沟里一把火点没了。但晚了,还是太晚了。地动将无数死尸深埋地底,细菌从人鼠的尸身流到雨水中,从雨水流到河水中,从河水流到井水中,再从井水流到充县百姓的肚子中。时大时小、接连不断的雨水将排泄和呕吐物带入地底,又将地底的污物浸泡出来。周而复始,往复循环。第二日早起,青怜也开始腹泻。唐王忽的站起身,指着堆积成山的尸身大喊道:“烧了,都烧了!”然而压根没人理他,死亡的恐惧已经叫众人五感尽失、神经麻木了。短短一晚,染上霍乱的人已经不下五百了,此刻仍在以rou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蔓延。派往各处求援的队伍如同石沉大海,一星半点的消息都没带回来。鹿白正挽着袖子往道边的水渠和水井中撒石灰。老徐冷眼看了片刻,忽的问道:“你怕不是陈国人?”鹿白:“啊?”老徐:“我原先在陈国见过的,他们发疫病时候就到处撒些石灰。你莫说,确实有用得很。你有门路,搞点药来得行不?”鹿白:“……不,我没有。”她心说,这又不是陈国的专利,大周不信科学怪谁呢!何况现在交通阻断,就算有门,也没有路。不过她倒是很讶异,一身农民打扮的老徐竟是个郎中。裤腿挽着,肩膀垮着,蓬头垢面,全然没有想象中行医之人飘飘欲仙的样子。更叫人讶异的是,她竟听到有人叫老徐“神医”。鹿白:“……哈?”神医不是神仙。他长得不像神仙,也没有神仙的本事,救不活一城的病患,搏不过判官的铁笔。雨水散去,死亡的阴云很快笼罩了整座县城。药汤收效甚微,城中的清洁供水远远不够。而天不遂人愿,锅碗瓢盆、缸桶杯盘全都用上了,刚接了没一会儿,雨偏偏停了。水井都被撒了石灰,再想打水是痴心妄想。大量的病患眨眼间便将水源消耗殆尽,地面干涸了,人心也被惨淡的阳光照出了裂隙。不知怎的,百姓中出现了流言。先是说地龙翻身,大周要亡。后来又说此地早年间是古战场,阴魂太多,被恰巧放出,要夺了足够多的性命才肯罢休。最后,有人说唐州来了不祥之人,身携瘟气,所到之处皆是哀鸿遍野。流言跟霍乱一样在人群中扩散,甚至比霍乱的速度还要快。饶是刘县令再三阻拦,羸弱不堪的唐王还是被无能狂怒的人群赶出了城。唐王跌倒在地,身下柔软,竟是一具藏在砾石间的死尸。鹿白将人稳稳扶起来:“殿下,有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先听哪个?”唐王惨白着脸望着她。鹿白自顾自道:“好消息,我知道神医是谁了。”唐王“啊”了一声:“那、那快些找他过来,有神医,百姓定能得救!”鹿白不答,指着老徐的背影:“坏消息么,那个把你扔出来的人就是。”唐王:“……”青怜已经患病,被老徐勒令躺在一处坝坝不准离开。赵芳姑满身泥泞,一个劲儿地落泪:“这帮杀千刀的,是谁忙了一宿,是谁喂水送粥,他们都看不见吗!”甄冬垂头耷脑:“芳姑姑,没用的,他们看不见。”总要有个发泄的出口,他们只是刚好撞到枪口上罢了。城外不比城内好多少,人甚至还要更多,不过尽是死人而已。鹿白望着城中焚烧尸身的熊熊黑烟,长叹一声:“就凭咱们几个,想走也走不远,找个干净地方歇下吧。”说起来容易,干净地方哪那么好找呢?不但住处,食、水、药,样样都难找。尤其唐王这身子,一天两顿续命的药汤,要是不按时喝,不用霍乱,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熬死。好好一个休闲度假,生生变成了荒野求生。做人难,乱世做人更难。城门口本有一座酒篷,供来往行人饮酒歇息,现在只剩几块木板和毡布。几人搭了一处帐篷,在此暂时安顿下来。收拾妥当,鹿白便开始准备所谓过滤饮水的简易滤池。一只破了的桶,底下先铺一层碎石,再是一层细石,再然后是砂,最后放水。忙活了一番,效果却不尽如人意:石头本就不干净,砂也不是正经的沙,里头掺着不少泥,况且等到形成生物膜,估计要到下辈子了。几人看她鼓捣半天,也没弄出一个所以然,顿时没了兴趣,转头查看四处有什么用得上的物件。鹿白也泄气,但有人却看出了门道。她刚把桶放到一旁,老徐鬼鬼祟祟的脑袋就从城门里头探出来:“哎,这什么?”鹿白皱眉瞪了他一眼。老徐黑漆漆的脸上露出笑,从身后拖出一个包袱:“东西都给你拿出来了,给个面子,说说吧。”鹿白又好气又好笑:“刚才谁把我们赶出来,你都忘了?”老徐立马瞪大眼,双颊鼓了起来:“你看不出来我在演戏吗?要是别人么,打你们一顿算轻的了。”鹿白一想,也是,老徐是赶了他们,却一点没动粗。于是她果断放下芥蒂,给他简单讲了几句滤池的原理。“我可不保证喝了就不染病啊。”她郑重其事地总结道。再标准的滤池,再高超的技术,也不能保证百分百除掉细菌。都有概率,都有偏差,除此之外,只能听天由命。老徐觉得颇为新奇,研究了一会儿,拎着水桶走了。也不知回去用上没有,鹿白无暇关心。因为霍乱终于找上了她。第一次腹泻的时候,鹿白便意识到,她中招了。她从纸包里抠出盐化在水中,一壶接一壶,疯狂灌到肚子里,企图能用自制补液盐延缓死亡的脚步。唐王和赵芳姑没有发现,甄冬却察觉到了。甄冬一直跟鹿白同屋,知道她一向睡得跟死猪一样,从不起夜。在鹿白第二次起来时,她便坐起身,冷声问道:“陆白,你染上了。”鹿白脸色煞白,捂着肚子点头:“是。”甄冬一个翻身起来,在布袋中摸索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