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幽·入学（二）

    在盛朗茹闹出动静的时候，又有一波人从出站口出来，她忙着撒泼打滚，一时忘了看，等到一切恢复平静，那波人已经走完了，宛如支流汇入大海，再无法觅到踪迹。

    站前广场，正在低着头行走的一个纤瘦女生忽然停住，快速回头看了一眼盛朗茹那边，又自然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公交车站的地方行走，宛如许许多多第一次来到盛城的人一样，好奇地回头看一眼这座城市的港口，又匆匆前行。

    她没带行李箱，只背了一个轻巧的背包，穿得毫不起眼，面目也让人怎么都记不住，是很没有记忆点的长相，刻意低调之下，几乎就像是空气一样被人忽略。

    人流，会混杂味道。

    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走进人更多的地方，有时在卖场，有时在售票厅，有时在饭店，只是偶尔地，极隐蔽地，看向盛朗茹所在的方位。

    她很小心，也很周全，直到半个小时后，确定了盛朗茹会一直在那里，周围也没有第二个异常的人，才付了饭钱，撑开遮阳伞往地铁方向走。

    她做了所有应尽之事，但运气差的时候，连空气都会被搅动。行至地铁口，后背上忽然传来重重的一下撞击，她没有防备，蓦地往前趔趄，只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不好意思啊。”

    她回头看，是个面目普通的中年男人，穿着白衬衫西装裤，手里拎着公文包，像是急着赶路，不小心撞到了自己。

    男人脸上堆着笑，眉眼间还有些燥热和焦急，目光频频看向手腕间的表盘，一派赶时间的模样。

    女生沉默了一两秒，黑漆漆的眼珠紧盯着男人的公文包，像是在思量着什么，不说没关系，也不出声呛人，总之，安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这里离出站口已经不近了，但仍然不适宜闹出动静，她在对方从表演出来的躁动转变为真的烦躁不安时，开始迈步，竟好像真的什么也没发生，就这样要走掉一样。

    可这步伐只迈出一步，没来得及走出第二步，因为身后有拉杆箱在地上推动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在自己背后停下。

    章甜抬眼，看着挡住下行楼梯道路的两人，直直看向中年男人，吐出来的字句有些沙哑，像是有段时间没说话，乍一开腔，宛如砂石擦过地面：“你偷了她的东西，还回去。”

    中年男人脸色变换不定：“你说话要讲证据吧，我偷了她什么？她浑身上下穷学生一个，有什么我看得上的？”

    章甜心情不好，不耐烦和人说话，抬腿就朝男人的下三路踢，她喜欢不费劲解决问题，之前在出站口遭遇盛朗茹的偷拍，她也是毫无预兆地踢出去。

    对盛朗茹还算留情，只是朝着膝弯，让人当众下跪而已。而眼前的男人显然没有这份运气，他躲避不及，生生捱了一记，面色陡然扭曲，再也顾不得狡辩，忍着痛迈开腿往外跑。

    常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下手的人，跑字诀永远好用，大多数人追赶不上也只能作罢。

    章甜根本没想追，她迅速摘下自己的背包，蓝色布面，上面绘制了一颗白色的星星，章甜其实不知道这到底是启明星还是流星彗星，她分不清，只知道里头装了很多很沉的东西，充电宝、水杯、雨伞、洗漱用品，没有电脑，她舍不得把贵重的物品放在背包里，必要用密码锁锁好。

    食指勾着提手，掂量了一下，然后猛地抡了一圈掷了出去，她力气不小，十来斤的重量，抛出的曲线仍然饱满，甚至预判了那男人的路线，不是从后面击中的——是从天而降，“哐当”一声，充电宝与水杯碰撞，还夹杂着男人的痛呼。

    命中了。

    章甜没等他从疼痛中反应过来就走到了跟前，抢过男人手中的公文包，一打开，里头果然只有填充的报纸，报纸中间，潦草地塞了一个小木匣子。

    这匣子被章甜拿在手里，落后一步的女生目光有些烁动，低下头，讷讷地说：“谢谢你，这确实是我的东西。”

    眼看着安保人员要靠近，章甜站起身来一把将匣子塞到女生怀里，拉着她的胳膊往地铁里跑：“赶紧走，麻烦死了。”

    她不怕被叫去喝茶，反正都是自己占理，哪怕下手没轻重，也没真的受伤不是？只是在这里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章甜觉得烦热。

    失物到手，女生将书包从背后换到了跟前，珍重地抱着。

    因为两人是一起进的站，又是一起上的车，章甜刚刚还帮助过她，女生不好径直坐远，只能拘谨地坐在章甜旁边。

    “你也是星海大学的新生吧？”

    大约是动了手，又是一通狂跑，心里郁结的某股劲散了几分，章甜心情好了几分，主动和她说话：“看你年龄和我差不多，又是往同一个方向去的，应该没猜错？”

    “嗯。”女生腼腆地点点头，“我是新生。”

    “为什么选这所大学呢？据我所知，盛城有更好的学校，但今年分数线差不多。”章甜翘起腿，闭目养神，忽然来了闲谈的兴致。

    女生犹豫了一下，背包在她胸前趴伏着，她的手在薄软处按压，轻易能按压住匣子的硬角，隔着书包布抵在她温热的手心。

    “我……我只想出来上个大学，无论是哪里都好，所以是，随便填的……我从小运气都不好，做什么选择都没有好的结果，干脆就不琢磨了，想看看命运这次会将我带到哪里。”

    她会说这么多话，章甜也没想到，陌生人相遇，不搪塞也一般不会说真话，但这个女生还挺……

    章甜说不好。

    她睁开眼睛，仔细打量这个女孩：“我叫章甜，你呢？”

    “……杜星。”

    杜星大概有点不想和别人交换姓名，但章甜先说了自己的，还是那句话，刚才章甜帮过自己，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你呢，为什么来盛城？”杜星小声地问，公平交换，自己刚才都说了自己的，章甜也得说。

    章甜视线一下子从实处落到虚空，原本的兴致也浅淡下来。

    “我mama死了，她年轻的时候在这里待过，我想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