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我想他确实不愿意出镜。”盛然给焦急的卢心游塞了一嘴点心，堵住了她密集的话，“我们接着看直播吧。”

    卢心游霎时安静下来，依言坐到了盛然身边。

    画面里嘉宾们这时玩儿起了传花擂鼓游戏，谁被抽到，谁就要上台表演才艺。

    本是很无聊乏味的环节，但是在主持人和卢心游口中的黄总一通热场下，也变得有了几分趣味。

    受邀嘉宾盛然大多都接触过，剩下的几个要么是电影咖，要么是初出茅庐的新秀。

    盛然指尖点中其中一个陌生面孔：“这是谁？”

    “他是崔宜辰，今年水果台一档选秀节目第一名出道的流量明星，微博粉丝现在得有几千万了吧。”卢心游说。

    崔子辰的五官精致立体，漂亮又不会过分女气，是时下很吃香的类型。

    盛然信口夸赞：“长得很帅呢，我少女时代就喜欢这种长相。”

    卢心游张口，正准备接话，手机屏幕突然弹出一个来电显示，硕大的两个字跃入视线——苏恪。

    气氛一瞬间急转直下，卢心游瞟了盛然一眼，见她面无表情，当即就从座位上弹起来，干笑一声：“jiejie，我突然尿急，去上个厕所哈。”

    说完，她脚底抹油，立马闪人。

    苏恪和盛然的事儿，她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的，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往枪口上撞为妙。

    盛然已无暇顾及卢心游，她死死盯着手机，胸口的起伏逐渐加重。

    扰人的响铃响了快半分钟，盛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划下接听键。

    “有什么事？”拿起手机，盛然往天台栏杆处走。

    听筒对面的男声清冽动听：“我看看你有没有拉黑我。”

    盛然牵唇笑了笑：“我没有那么小气。”

    “对不起。”

    “没必要道歉，你已经做到最好了。”手搭到栏杆上，盛然望向远处黛青色的群山，这时一群呈团状的鸟雀闯入视野中，叽叽喳喳叫着，嬉戏着，纠缠着，接着欢快飞走。

    “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苏恪轻声地、小心地问。

    本意上，盛然与苏恪真心相爱过，所以分手后，无论如何，盛然都不会与他继续联系。

    感情这种事，当断则断，牵扯太多，难免生心祸。

    但是盛然如今却开不了口。

    因为苏恪实在是太好了，好到盛然说不出任何可能伤害他的话。

    一字一句反复斟酌、反复琢磨，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盛然仍然想不出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楼顶的微风刮起她披散的长发和纯白色的裙摆，彼时的鸟群在远山绕过一圈，又重新飞回了这片空域。

    盛然的心脏漫上不歇的潮汐，闷湿潮热，让她喘不上气来。

    “挺好的，做朋友当然可以啊。”手指用力抠住栏杆，盛然努力稳住自己的声线，“你一直催我做的体检，我最近去做了，医生说我很健康。以后，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照顾好自己的，你不要担心我。”

    “但是……”余光瞥见一抹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盛然偏过脸，走远了些，“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吧。”

    “嗯。”

    “就这样吧。”不待苏恪说话，盛然径直挂断电话。

    这是他们分手月余的第一通电话，不出意外的话，也是最后一通。

    从苏恪的哥哥苏霖意外去世的那天起，盛然就预料到了这天。

    苏家这些年的生意停滞不前，亟需一场强强结合的联姻为其助力。原本与齐家小女儿的这桩婚事是属于苏恪的哥哥苏霖的，但是他不幸去世，盛家又无法满足苏家的资源需求，联姻一事便只能由苏恪代为完成。

    苏恪求过，也反抗过，然而作为享受了作为苏家小儿子的权利，又怎么能不履行该尽的义务呢？

    明白他的难处，盛然做不到怪他。

    “程总，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刚刚黄总还在给我打电话问你去哪儿了呢？”

    去而复返的卢心游疑惑的声音自侧后方传来，将正在平复心情的盛然拉回现实。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盛然抬起头，看向那一抹黑色的身影，这时，他也刚好看过来。

    ——程璟川。

    未将他的容貌看清，这个名字便攀上心头，在她的胸腔中一遍遍呢喃。

    眼前模糊了一瞬，盛然眨了眨眼，这人才被她清晰地纳入目光中。

    熟悉的一张脸，皮肤白皙，一双桃花眼尤为漂亮，但眉宇间不屑掩饰的倨傲弱化了这双眼睛的含情感，增添了几分戾气。嘴唇薄而润泽，唇色通常是粉色的，瞧着特别好亲。鼻梁并不过分高挺，但和流畅的面部轮廓极为适配。总而言之，这是一张完美的脸。

    只是……左眼眉峰处一道一个指甲盖那么长的rou粉色疤痕是怎么回事呢？

    盛然一寸一寸地描摹他，探寻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许久，迎着程璟川居高临下看狗一样的眼神，盛然得出结论，或许，他的身量长高了，能力变强了，但对她的态度应该还是大差不差的。

    ——弱智、臭美、烦人。

    这是一起相处十几年中，程璟川对她最多的评价。

    现在的盛然玻璃心得很，她受不了任何恶评。再一想，他们绝交这么多年，未来也不会感情复燃，根本也不需要寒暄。

    于是盛然冲他微微颔首，就像他们是点头之交而已，然后转而对卢心游说：“我可以去其他地方逛逛吗？”

    卢心游惊讶于二人似乎认识，脑中百转千回。

    “大概不行哦，公司现在闲杂人等很多，我不建议您去别的地儿呢。”

    不知为何，卢心游撒了个小谎，并心虚地盯自己的脚尖。

    盛然唔了声，说：“好吧。”

    她回到原先的位置，抽出包里的平板，又看起了现场直播。

    这期间她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分给自家老板。

    而自家老板看似一动不动，实则眼珠子跟监控没什么区别。

    夹在陷入奇怪氛围中的卢心游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赶紧发信息向常雁求救。

    然而常雁那边根本不带手机，她脚趾扣地站了半天，感觉自己都快要昏过去了。

    “苍天呐，谁来救救我！”卢心游在心中呐喊。

    却没想到她喊完这句话的下一刻，流星就散发着天使光芒从天而降。

    原来是设计3组和她一起进公司的实习生，他估计是饿了，无视今日不可在工作时间遛弯的声明，悄悄摸摸溜出办公室，到这边觅食来了。

    他推门的动静很大，发现沉着一张脸的大boss阴恻恻看过来，反应也很大。

    “我去。”

    实习生惊恐地叫出了声。

    翘班被抓，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在眼睛乱瞟的时候，角落里没来得及戴上墨镜和口罩自带柔光滤镜的盛然步入视线。

    一刹那，被抓包的恐惧烟消云散，实习生甚至觉得被开除也值了。

    “盛……盛然……”实习生激动得都结巴了，“我……我是你的粉丝……我可喜欢你了……我真的……呜呜呜。”

    盛然原本还在为被人认出而苦恼，听闻这人是自己的粉丝，而且好像还是铁粉，立马转换为营业模式。

    她主动走近实习生，甜美一笑，柔声安慰道：“别哭别哭，我请你喝咖啡怎么样啊？”

    实习生捂住嘴，更激动了。

    “可以……可以和你合照吗？”

    “当然可以啦。小卢，能帮我们拍几张照吗？”

    假如她帮他们拍照了，明天会不会因为左脚先踏进公司门而被开除呢？

    卢心游不敢再看程璟川，接下烫手山芋，找好角度，配合盛然换的十几个姿势，拍了十几张照片。

    后背应该被盯了好几个洞吧。

    卢心游生无可恋想。

    “可以……可以再给我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不过我们拍得照片不要上传到社交平台上，好吗？”

    鼓起勇气，卢心游扭头关心程璟川，却发现他嘴唇紧抿，一只手捂住了腹部，倚着栏杆，微微弓腰，好似正在经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程璟川——”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盛然急切的声音就先一步穿透空气。

    她三步并两步跑到程璟川身边，速度快到卢心游反应不过来。

    “你哪儿不舒服？”

    盛然扶住程璟川，程璟川哼哼了一声，顺势将一部分重量压到她的身上，脸贴得很近。

    “盛然。”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随即眼睛里蒙上一层脆弱的水雾，“我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