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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 parfum de Fleurs

    刑从连看腹部最严重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果断携款溜出了医院。

    鉴于此时他就算跑回队伍也大概率会被押回医院,刑从连决定先到处晃晃,说不定还能找到解决办法呢。

    他找到了一个性价比很高环境很好的小公寓,悄无声息地住了进去。

    因为觉得阳台很空,刑从连就想出去买点花,然后在花店门口被他的主治医生逮了个正着。

    看见那位火辣美艳、有一头靓丽金发的美人医生的瞬间,刑从连感觉身上被她治疗过的伤口又疼了起来。

    金发美人抱臂立在花店门口,正冲他核善地微笑着。

    刑从连刚把丛生的大胡子剃干净,还随手捯饬了下头上乱蓬蓬的卷毛,自认为改头换面焕然一新,于是打算假装不熟目不斜视地走进花店。

    “我是来带话的。”金发美人也目不斜视地嘲讽道,“没打算抓你回去。”

    刑从连脚步顿住,后退几步在花店门口展示出来的花束前蹲下,仔细欣赏。

    美人嗤笑一声:“综合吴老和你小弟们的说法,你要么别回去,要么带上方案回去。没方案也行,他们让你在想方案和找对象中间二选一。”

    “老板——”刑从连站起身,喊醒店里打着盹的店主,用流利的法语说:“这些花我都要了,请帮我装起来。”

    金发美人盯着他腹部看了两秒,又开口道:“你不回疗养院也行,平时活动注意点,伤口裂了我还得给你缝,很麻烦。”

    “——没关系, 我可以自己来。请您给我些土、几个盆,这就行了。”刑从连制止老板的动作,和气地说。

    金发美人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而后咯噔着高眼鞋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刑从连偷偷瞄了一眼她离去的方向,长舒了一口气。

    旁边一个举高着个玩偶的小男孩见状,不嫌事大地问道:“你女朋友?”

    刑从连看了眼旁边哭得正伤心的小女孩,问:“你meimei?”

    “表妹。”小男孩把玩偶举得更高,不让女孩拿到,“快说快说。”

    “我建议你把这个还给她。”刑从连语气略显沉痛地说:“并且以后不要招惹你的表妹,不然你会像我一样。”

    小男孩看了看金发美人背影的方向,默默把玩偶还给了女孩,顺便从口袋摸了颗糖塞给她。

    店主敬佩地看了刑从连一眼,把刑从连买的东西递过去,并表示欢迎下次光临。

    抱着玩偶破涕为笑的女孩见他要走,急忙追上来,又往他的花束里插了一朵开得正盛的百合。

    刑从连挑挑眉, 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总的来说这次购物经历还不错,大概奠定了他往后几周混吃等死的腐败基调。

    刑从连这么想着,在阳光很好的小阳台上卷起袖子,打算大显身手一番。

    因为早年间母亲觉得他太闹腾,所以就让他学习种花来磨磨性子。不知不觉间,刑从连已经喜欢上了这项活动。

    他在初春暖融的阳光下熟练地翻整混合着泥土。旁边的花都很美,四周也很安静,但刑从连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不过他倒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很认真地种着他的花。

    等到他再次想起这件事时,却发觉那点缺失感已不翼而飞。多出来了……一点音乐。

    哪来的音乐?

    刑从连循声寻去,发现乐声传自隔壁阳台。可惜隔了一堵墙 ,没法一睹那位演奏者的真容。

    刑从连并不打算刨根问底地打断别人的演奏,所以只是安静地听看,并继续捣鼓他的花。

    那人用的是一把音质普通但音调很准的小提琴,拉出的每个音符都仿佛曾细细斟酌过,说不出的标准。

    但这标准绝不是不带感情地复刻乐谱。应当说,那人已经将技法刻入骨髓,以至于哪怕似乎只是在信手拉出一些曲调,也像是开演奏会一样完美。

    拉的曲调刑从连似乎没有听过,应当不是什么知名的曲子,甚至可能就是那人随手而就。不过这当然不妨碍刑从连欣赏。

    此时阳光正好,在有些料峭的春风下显得更加温暖,以至给人一种别样的幸福感。刑从连感受着覆在手臂上的温度,把一些花移到花盆和吊篮里。

    暂时属于他的小阳台很快就被花朵挤走了原本的空荡,变得生机盎然起来。

    想来,那人的音乐就是在赞颂这样美丽的季节吧。

    刑从连如此想着,忽地无比满足起来。

    他从房间里翻出纸笔,写下“你的琴声真美”放进吊篮里,然后把吊篮挂到了靠近隔壁的阳台外。

    如果隔壁的音乐家走到阳台上稍微探头,应该就能看到。刑从连趴在栏杆上晒了会儿太阳,听见房主敲他的门给他送饭,就起身离开了阳台。

    吃完饭他在房间里晃了一圈,摸出了本书窝在角落里的小沙发上看。书有些枯燥,沙发又太软太暖,刑从连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

    灯火燃尽,四下一片黑暗。老天变脸很快,下午还阳光灿烂,现在就大雨滂沱。

    刑从连抹了把脸,快步走到阳台试图挽救挂在外面的那篮花。然而他很惊讶地发现,挂在外面的花连花带篮不见了。

    他探头往楼下看了眼,除了一脑袋雨水一无所获。被冰凉的雨一激,他忽然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夹在花间的字条,好像是用中文写的?

    刑从连觉得自己真是休养太久把脑子都休糊涂了。这异国他乡的,哪有人会懂中文呢?

    那篮花消失得离奇,刑从连猜想大概是他没挂好摔了下去,碎片又因为有碍观瞻被人收拾掉了。

    刑从连虽然爱花,但对花也并无太多执念。况且那花早已不见,再扼腕也无可奈何。他打了个哈欠,把其他花往里挪了挪,就进屋继续睡他的觉。

    第二天早晨,刑从连是被一阵乐声勾醒的。

    那音乐柔和且悠长,带着一点淡淡的忧伤,让人初听时有些要流泪的冲动。然而仍旧极美,像骤雨过后几乎被摧折却愈发娇艳的花朵,又或是……

    刑从连心念一动,从床上蹦起来,唰地拉开门,正好碰上来给他送早餐的店主。

    他微笑着感谢了店主,并指着店主托盘上另一份早餐,询问这是否是要去送给隔壁房间的朋友。在得到肯定回答后,刑从连又问他是否可以代劳。店主笑眯眯地说可以,并说如果不够吃可以下去找他再做,而后就把托盘整个交给了他,非常放心地下楼离开了。

    刑从连接过托盘,转身放到房间里的桌上,又走到门口,把昨晚离奇失踪现在又离奇出现的那篮子花提了进去。

    花朵安然无恙地依旧盛放看,刑从连拿起自己夹在中间的字条看了眼。字条背面多了句话。

    “谢谢。你的花也很美。”

    字体清隽有力,并且是工工整整的方块汉字。

    刑从连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想来那演奏家大概是发现了这花和字,昨晚下雨时怕花被雨浇坏,就帮他收起了花。

    从隔壁传来的静谧乐声仍未停止。刑从连一边侧耳倾听,一边走到阳台,在自己那一排花间挑剔地审视。

    他终于选出了一朵开得最恰到好处的花——那朵女孩送给他的百合。他把花装点在托盘边,然后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屋子里乐声没有停止,演奏家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刑从连悄无声息推开了门。公寓简单的布置让他一眼就看见了立在阳台的人。

    那是一位黑发黑眼的青年,身材匀称,颈间靠着一把小提琴。朝阳轻抚着他的侧脸,那轮廓也如他的字体一般清俊。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利落的西裤,潇洒而稳定地立在那里,在刑从连进来后依旧缓缓演奏着他的乐曲。

    刑从连把托盘在公寓里狭小的桌上放下,执起那朵花,安静地靠在墙边闭眼倾听。

    乐曲似乎进行到了下一乐章。骤雨已止,花朵不再被风雨摇曳,而带着些微湿润的水汽缓缓溢出其芳香……

    演奏家缓缓拉出了最后一个音符。等室内归于寂静,刑从连终于睁开眼,轻轻鼓着掌,对阳台上的音乐家朗声说道:“您的乐声真美。”

    演奏家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房间里多了个人。他也毫不介意,反而放下提琴走到刑从连面前,微微鞠了一躬,微笑着说:“谢谢,您的花也很美。”

    刑从连也笑了起来,把手中的花递在他面前,“那太好了,请收下吧。”

    “啊,谢谢。”演奏家这次是真的笑了。他收下了花,环顾四周,最后把花插进了自己挂在墙上的大衣口袋。

    等他抬起头看向自己房间的那位客人,发现那位已经毫不见外地为他拉开了椅子,并反客为主地说:“请坐。”

    演奏家挑挑眉,走过去坐下。

    “我可以与您共进早餐吗?”刑从连把刀叉递给他,颇有些厚颜地问道。

    “当然,请。”演奏家接过刀叉,彬彬有礼地向对面的座位示意。

    “我姓刑,刑从连。请问演奏家先生怎么称呼?”刑从连落座后,首先问道。

    “我叫林辰。”林辰回答,“但其实我不是演奏家,只是闲来会拉拉琴罢了。”

    “真是很高雅的爱好啊……”刑从连感叹道,切下了一段香肠。

    “也许吧。”林辰说道,也切下了一段香肠,颇为认真地说:“我只是觉得,一些环境能跟琴产生共振,这很美。”

    共振?

    刑从连正嚼着香肠,心想一般人不都会说共鸣吗,于是咽下嘴里的食物,开口问道:“您是物理学家?”

    “算不上,只是有一些研究罢了。”

    说完这句话以后,房间里完全安静了下来,只剩轻微的咀嚼食物声。

    刑从连吃完早餐后也没有离开,而是坐在林辰对面,等待他也用完早餐。

    等到林辰轻轻放下刀叉,刑从连便起身,不容拒绝地替他把盘子还有刀叉都收回托盘,在林辰能表示反对前离开了林辰的房间。

    “那么,祝您接下来一天愉快,林先生。”刑从连单手托着托盘,另一只手给他比了个飞吻,然后非常迅速地关门离开。

    林辰的目光被公寓的木门切断,于是只好落在房间一角的大衣口袋上。那里有一支犹带晨露的鲜花。

    林辰觉得,刑从连这个人有些奇怪。

    比方说,在他们初遇那天早晨共进早餐后,当晚此人又托着有两人份晚餐的托盘敲开了他的门,并且腋下夹着一盆花不由分说摆在了他阳台,再次蹭了他桌子和他一起吃饭。晚餐后图穷匕见,刑从连向他请教了有关“共振”的问题。

    本来林辰打算婉拒,但这位花匠先生实在太英俊,可以说长在他审美点上无处不完美,看向他的恳求目光又太诚恳,加之已经摆在阳台的的“学费”已经收下不好退回。

    林辰只好给他粗略地讲了讲他想听的。刑从连听得很认真,期间提出了一些问题。让林辰有些惊讶的是他的问题实用型都很强,并且他的思路也很独特,以至于也给了林辰一些启发。

    他们聊了很久,直到店主用困倦的声音在门外告诉他们,时间太晚麻烦二位自己把盘子洗干净,他们才惊觉时候不早,该去睡觉。

    “我明天还能来请教林老师一些问题吗?”刑从连问道,称呼又玩笑似地变了。

    “我一周以后会离开这里,在那之前,请便。”林辰说。他很久没有遇到刑从连这么聊得来的人,以至于也想和他多聊一些。

    一周吗?

    接下来的一周,刑从连都雷打不动地在饭点跑来和林辰一起用餐,其余时间要么缠着林辰给他讲物理,要么蹲在拉琴的林辰身边照料他的花——他一点点地把花都搬到了林辰的阳台。就差抱着被子来和林辰同床共枕了。

    林辰觉得刑从连这人实在很怪,毕竟正常来说不会有什么人会恨不得跟刚认识几天的人整天黏在一起。可他直觉一向很准,看得出刑从连不是什么坏人。

    “演奏家先生明天会去哪呢?”一周的最后一天晚上,刑从连随意地靠坐在阳台的门边,在林辰为他的乐曲收尾后问道。他话音轻柔,像是不忍打扰宁静的夜空。

    “去工作。”林辰放下小提琴,在阳台的另一扇门边学着他的样子坐下,和他一起凝视着被屋檐裁剪了一半的星空,“地点被要求保密。”

    “唔。”刑从连发出一个音节,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呢?”林辰也问道,“我猜你是个贵族,大概不用疲于奔命吧?”

    “猜对了一半。”刑从连把衬衫袖子拉高,把手臂上略显狰狞的伤疤在林辰眼前晃了晃,“在休伤假。”

    “唔。”林辰侧头看了眼他的伤口,只能说:“很高兴看到你现在没事。”甚至挺生龙活虎的。

    “那我也猜猜,”刑从连整理着衬衫袖口,“你明天是要去XX基地吗?”

    刑从连没有看出林辰有多惊讶。自己这位朋友似乎总是淡定到了极点。他只是顿了顿,然后回答,“没错。”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知道吗?”

    “邀请我去的人姓邢。”在外国这个姓就更少见了……

    “……”

    林辰见他沉默,笑了起来,“你们家很了不起,我很感激你们。”

    “分内之事。”刑从连摆摆手,“都是炎黄子孙嘛。”

    “你是吗?”林辰终于疑惑了,扭过头,看着身边那张英俊的白种人面孔,很认真地求证道。

    “我是混血啊,”刑从连无辜地说,“有一半的华国血统,你看我中文多流利啊……”

    “我法语也还可以啊……”

    总之,那晚后来的话题,大概也就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互道晚安后,刑从连回了自己房间。第二天早晨,他打开门看见的林先生,就已经是整装待发的了。

    林辰看见同样整装待发的刑从连,也不惊讶,只是问:“阳台的花怎么办?”

    “店主会照料。我想下一位房客大概也不会讨厌它们。”刑从连轻松地说,自然而然接过林辰手上的一个箱子,“走吧。”

    前来接应林辰的是一个很活泼的少年,蹲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终于等到林辰到来,少年扔下树枝窜到刚拍上车门的林辰面前,热情似火地来了一段令人招架不住的单口相声。

    “……可惜我们老大现在在休假,你见不到他……不过他也不重要就是。”喋喋不休的王朝根本没有注意到车子另一边关上车门的动静,更没注意到身后悄无声息靠近自己的人。

    林辰极力忍着笑,目睹少年后脑勺遭突然袭击捂着脑袋愤然回头看见狞笑着的刑从连后表情逐渐狰狞最后石化的全过程,憋得很辛苦。

    “你你你……你回来干什么!”王朝还在负隅顽抗,“你伤又没好!吴老还让你想方案你有吗!”

    “我伤好了啊,这都多久了。”刑从连奇怪地说,“而且方案不就在这吗?”

    他笑着看向林辰,这么说道。

    林辰看见刑从连装模作样地对他伸出手,人五人六地问,“那么从今往后,请多关照了,林先生?”

    林辰挑了挑眉,握住了那只手。

    “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