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 所求不过同心（中）

    梁曼把许卓送了出去。

    可许卓却在门口站住了。梁曼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也沉默着站在一旁。

    许卓望着山下突然开口：“…你晚上想吃什么，我送上来。”

    梁曼咬住嘴唇。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他：“…不必了许大哥，我拿了些食材，我打算以后自己做饭。我总不能就这样靠着你吃一辈子吧。”

    许卓嘴唇微微翕合着，好像说了句什么。梁曼没有听清：“什么？”

    许卓停了停：“没什么…”

    他向山下走去。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

    梁曼在山顶的小屋独自住了下来。

    几乎每隔三差五的，院门口都会出现一些东西。

    大多时候出现的是各种食材，但有时也会出现一些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还有的时候，会出现一些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比如冰酥酪啊，口脂啊，香囊啊，甚至还有一只丑丑的小木头狗。

    其实这些杂七杂八的小零食小玩意，在山下的时候许卓也一直给她买。但她收了几次后就拒绝他，让他不要乱花钱了。但等她搬到了山上，他就又开始乱买东西了。

    自己一个人的生活清闲又安静，在这段时间里，她开始慢慢研究起了厨艺。毕竟她也不能吃一辈子的清汤挂面，而她也更不能浪费许卓给她送来的食材。

    但还好，许卓一如既往地贴心，他永远都替她把一切给先想好。他送来的每种食材上都会附上一张纸条，上面用简略的话语写出了这种食材的储藏时间，处理办法以及烹饪方法。而有些不太好处理的食材，比如各类的rou食，他都会为她处理好了再送来，并在纸条里嘱咐她及时烹饪。

    许卓的字和他的人一样，规矩严整，干净利落。梁曼心里挺喜欢他的字，就有点不太舍得丢。最后她就把许卓的纸条挨个收集在一起，就这样慢慢做成了一本食谱。

    除此之外，梁曼还是和往常一样，一到天黑就下山去看看单湛和单沄。

    每次下山她都提心吊胆的。但还好，她并没有在那里碰到过许卓。或者说，从那天起她就再也没见到过他。

    梁曼心里经常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怪怪的，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

    直到这一天晚上。

    半夜，一道惊雷将梁曼吵醒。梁曼迷迷糊糊地竖起耳朵，听到外面传来了又急又密的雨声。

    下雨了。

    梁曼没有放在心上，她翻了个身。

    可是过了一会儿，只听“啪啦”地一声清脆声音，好像有什么瓷器掉在地上砸碎了。紧接着马上又是“砰”的一声巨响，有什么大东西重重地砸落在院子里。

    梁曼吓了一跳。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但入耳的仍然是哗啦哗啦的雨滴声，外面再没有传来什么其他的声响。

    梁曼有点不放心，毕竟她是自己一个人住的。虽然许卓之前说过这座山上没有什么狼啊虎啊的，但万一掉进来条大蛇也足够让她原地去世的。

    梁曼悄悄下床，她穿好衣服点上蜡烛。她拿了把棍子，慢慢地把屋门挤开条缝，小心趴在门缝往外看去。

    大颗大颗的雨珠串成无数条珠帘急急密密地疯狂砸落在地上，到处都是模模糊糊的水光，她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

    但隐隐约约的，院子中间好像有一团东西在慢慢的动。

    梁曼用手挡着雨，举高蜡烛看去。那个东西发觉自己已经被主人发现了，就抓紧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院外跑去。

    梁曼着急地一脚踏进雨幕里：“许卓！”

    那个东西停住了。

    许卓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别别扭扭地坐在小板凳上。他在上面一连换了好几个坐姿，但他的长手长脚还是有些尴尬地无处安放。

    许卓头上盖着块布巾，低着头固执地不肯说话。

    梁曼找了块干净的外袍递给他：“这是我最大的一件衣服了，你凑合换上吧。一直穿着湿衣服会风寒的。”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地，没接。

    梁曼早就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酒味了。她将声音放软：“快把衣服换了吧。”见许卓迟迟不肯动弹，梁曼就把衣服放到一边，拿起他头上盖着的布巾帮他擦起脸来。

    梁曼用布把他的脸全部蒙起来，呼噜呼噜地像撸小狗一样胡乱擦了个遍。许卓没有挣扎。

    等她擦好了，慢慢把布巾打开，却发现他正睁着眼，怔怔地盯着自己看。梁曼刚对上他的眼睛就像被烫到一样赶紧移开了，她的心脏砰砰狂跳。

    她慌乱地向外走去：“…我去给你冲点姜汤。你快换衣服吧。”

    梁曼在伙房发了会呆。等她再次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这才煮好汤去了。

    走到屋里，许卓还是那样湿漉漉地蹲在板凳上，毛巾也还是老老实实地披在他头上。

    梁曼把他头上的毛巾抽走，把姜汤塞进他手里。她又找了块干燥的布巾，披在他头上：“快喝吧，喝了去去寒气。”

    许卓望着汤碗愣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地端起碗来往嘴里送。但他刚一喝进嘴里，就发出“嘶”地一声。

    梁曼这才反应过来：她一煮好就拿过来了，忘了凉一凉。她有点尴尬：“对不起。是不是烫？…”她一边暗自在心里骂着自己，一边俯下身想去把碗接过来，“凉一会儿再喝吧…”

    许卓马上侧过身躲开。他抱住guntang的汤碗死活不肯撒手，像是生怕被她抢走了一样。许卓搂着碗偷瞄了几眼发现梁曼不再抢了，就立刻吹着气小口小口地喝起来。边喝边含糊不清道：“唔…不烫。”

    梁曼看着他垂着头专心致志喝汤的样子，突然想到他给她做饭的时候，她好像从来没有被烫到。而且她也没有吃到过凉了的饭。

    果然，她永远比不上他对她细心。

    梁曼慢慢坐在床上，拿了块布给自己擦头，边擦边看着对面的许卓蹲在小板凳上抱着碗仔细地喝汤。

    梁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打破屋子里的安静：“许大哥…你怎么突然开始喝酒了呀？”

    许卓顿了顿，继续低着头喝汤。他没有理她。

    梁曼喃喃道：“…我记得你以前是不喝的。”她突然想起来，他第一次喝酒还是被她和单湛一起威逼利诱才喝下的。

    当时她惹了单湛生气，她不知道怎么跟他道歉才好。还是许卓告诉她，说送单湛坛酒就好了。最后她去跟白华渊要了两坛药酒，她又拉着许卓给她壮胆上门跟单湛请罪。

    之后她和单湛硬逼着许卓一起喝酒，然后三个人全都喝成一滩烂泥醉倒在一起。

    一想到单湛，梁曼鼻子就有些发酸。

    那个时候大家可真好，她可真幸福呀…

    要是大哥还在就好了。他们三个人就还是那样好好的，开开心心的天天在一起吵吵闹闹。就算她告诉大哥她现代人的身份，大哥最后也肯定会支持她，还会帮她想办法找线索回家的。

    不过要是大哥还在的话，肯定不想看着她和他最好的兄弟如今这么冷淡生分的样子吧…

    梁曼呆呆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但是，许卓到底为什么会突然醉醺醺的出现在院子里呢…？

    她不敢再细想了。

    就算许卓喝的再慢，汤也有见底的时候。

    他仰起头，举着碗小心地把最后一点喝完，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

    梁曼不知道一个姜汤到底有什么好喝的。她见许卓喝完了，就过去打算把碗收走。

    可许卓却抱着碗又不撒手了。梁曼尝试着跟他说话让他把碗给他，但许卓就是撇着脸拒绝和她沟通。

    梁曼最后还是放弃了。

    这个平日里总是淡漠冷静一丝不苟的男人，如今浑身湿漉漉，委委屈屈地蹲在小板凳上。他头上胡乱顶着个毛巾有些防备的看着她，却只为了守护怀里的一个碗。

    梁曼拿这样的许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想了想，哄小孩似的弯下腰再次对他劝慰道：“许大哥，你不换衣服吗？换一身吧，要不会着凉的。”

    许卓还是不理她。

    梁曼有点头疼，她也不能和他一直这样干坐着。她看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心想一时半会估计是等不到雨停了。

    梁曼又从柜子里找了几床铺盖，打算把隔壁屋子的床铺上，让他在这住一晚。

    许卓看着她走来走去的忙活，一直没有吭声。

    等另一个屋子收拾差不多了，梁曼就又尝试着和他说话：“许大哥，你困不困？我把隔壁屋收拾好了，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一连说了几遍许卓还是不说话。

    最后梁曼没办法了，她干脆抓住他的胳膊，尝试着把他拉起来：“这个板凳太矮了，你一直这样蹲着坐多难受啊。那边有椅子，走，我们去坐椅子吧。”

    许卓猛地一把将她的手甩开。他冷冷地盯着她终于开口了：“怎么，又要赶我走了？”

    梁曼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什么时候赶过你…？”

    许卓唰的站了起来。他冷笑着上前一步：“我不过才在这儿呆了半个时辰都不到，你就烦我成这样了？”

    梁曼后退一步：“我没有！许大哥，我没烦你…！”

    许卓根本不听她在说什么。他咬着牙，一把将怀里的碗往旁边桌上“砰”地一放，又把头上的毛巾扯下来狠狠地甩到一边声色俱厉地大吼：“给你！都还给你！这下咱俩什么瓜葛都没有了！行了吧？这样你满意了吧！”说完他就向门口冲去。

    梁曼赶紧上前拦住：“许大哥你要去哪啊！雨那么大下山很危险的！”

    许卓面无表情地一把推开她。等他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下来。

    梁曼立刻趁这个机会跑上去抢先把门拴上了。

    许卓没有看她。他支着门，漠然地说：“我今天不是特意来这儿的。我只不过是心情不好随便走走，不知怎么就走到这儿来了。我不是来专门找你的，你不用多想，也不要误会。”

    “实话告诉你。”

    他居高临下，一脸冷漠地看着梁曼。

    “——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我也从没喜欢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