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命中注定的徒儿在线阅读 - 【番外】布丁奶茶(剑灵)

【番外】布丁奶茶(剑灵)

    栗妃也是做了食修后才明白曾经无意间撞见过怎么了不得的大事,有多大呢?险些改天换日,天道消亡。

    幸好,只是差点。

    仙子立于空中,对面是位极英俊的丹修,栗妃也是后来才得知这位丹修曾掀起修仙界风云,狂妄到敢言取天道而代之。

    说实话,仙子和丹修大能的对话她至今似懂非懂。

    仙子以身作剑,满目山河:“天道一直等待有人取而代之,命我暗护气运加身之人,”对上丹修惊愕的目光,“不论根生土长,抑或异世漂泊,一视同仁。”

    “你胡说!”丹修怨恨的目光似利刀锐箭,俊郎的五官都扭曲了,“若真如此,我怎会败?!”

    仙子皱眉:“人生不过起起落落落,我也想捅天,无奈天雷太厉害,劈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你不过失败一次,就要倒戈卸甲,颓唐度日?”

    “你懂什么?我踏破红尘,破釜焚舟,舍掉了一切,结果一败涂地!”

    仙子耐心劝说:“失败乃成功之母。”

    栗妃有些诧异,她是见过修者大能耐的,移山填海不过举手之劳,人间造反推翻天子屡见不鲜,今日还是头次听人劝说捅天的,竟颇为情真意切。

    “你刚开始遭人陷害差点被逐出师门,后来不也拾得碧血麒麟玉习得失传秘法,比试时一雪前耻。后来师妹罹难,也是你进了秘境历经磨难,惨遭同门毒手险些落下恶疾,最终寻得天根腐骨果抱得美人归。之前上了三界恶人榜,被人天涯海角追杀,不也通过一手登峰造极的炼丹术夺回清誉,人人敬仰,现下怎就一蹶不振了?”

    丹修浑身颤抖,厉声质问:“如此隐秘之事你如何知晓?!”碧血麒麟玉的事他当开挂金手指从未与人言说,天根腐骨果太过珍稀怕遭来祸端所知之人皆立誓绝不外传,她究竟是何人,从哪里得知这些事?他身边究竟有多少眼线?!

    仙子望着气得发抖的丹修,神情复杂,只不断确认对方真的不打算捅天了,得知肯定答复叹了口气,说:“很可惜你被淘汰了。”

    说着收回一枚碧血通透的玉,广袖一挥,正欲抢夺的丹修踉跄倒地,目眦欲裂望向仙子,嘴里不停咒骂。

    仙子嘟囔一句“一届不如一届”,举着玉道:“这碧血麒麟玉是我给你的,学了多少就是多少,不会收回。天根腐骨果也是我种的,拔了一株扔到秘境,就是看你是否有能力护住秘境唯一一株天根腐骨果,”说着手心浮现一株半腐半开的冰根骨果,“那时你倒挺重情重义,宁愿自己落下恶疾也要救心上人,所以我又送了你一株。”

    眼看丹修双目呆滞,摇头念叨“不可能”,仙子又道:“丹修之术得以展现亦是我设计三界德高望重的修者齐聚一堂,你才得以洗刷恶名,博得六大门派鼎力相助,全力以赴与天斗。”

    “可惜,”仙子手中腐骨果迅速衰败消融,化为一滩恶臭血水,这种果子极灵极毒,要么不腐让人生,要么衰竭使人死,“你在最后关头放弃了。”

    “我没有!”丹修怨毒道,“是你让我败了!既然帮我那么多,为何不在最后一击助我?!虚伪!伪善!”

    仙子看傻子一样望着丹修:“我帮你走了九十九步,难道最后一步不该由你承担?”这些气运之子真是无语,以为自己很牛逼,结果捅天跟挠痒痒似的,除了延长她打工年限增加工作负担屁用没有,真想不通为啥她既要管人间霸业又要照顾性格古怪的气运之子,还好几万年才出零星几个甲方,不然她也要捅捅天,破皮流血的那种。

    仙子看着丹修癫狂痴态一言难尽,见他还想动手殴人,忍无可忍一脚踹下云端,望了一眼袖手飘去,嘴里碎碎念:“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什么玩意儿?!”

    临走前余光似乎瞥了栗妃一眼,路过时落下了碧血麒麟玉和天根腐骨果,腐果的根是冰蓝色的,萦绕氤氲灵气,甫一沾到魂体便重塑rou身,天雷滚滚,劈了蓝紫的粗壮几道,麒麟玉裂成两半烟消云散,傻人有傻福的栗妃莫名其妙得了具资质上乘的道体,兜兜转转重拾手艺,小日子过得如鱼得水。

    丹修不是我唯一看护的人,也绝非最后一个,我至今不懂天道为何热衷于让人砍,也许是深藏的什么特殊癖好,这都不关我事,我只要老老实实做事,领功德金光的工资,涨涨修为的奖金,不被天雷劈就成。

    说起来,我第一个看护的气运之子也来自异界。

    我遇见过两个异界虚魂,一个剑灵,一个丹修,也许还有更多异世之人,但只有这两个是天道看中的。

    我原本的武器不是剑,什么顺手用什么,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固定用剑之前觉得板砖最耐用,别的修者袖里乾坤藏着各种秘宝灵药,我的袖里乾坤一堆板砖,消耗品,用一个扔一个。

    剑灵附身在绝世宝剑上,原本这剑生了锈,没什么威力,被我用来劈瓜砍树,无意间削了一个为虎作伥的三界魔头,从此名声大噪。

    剑灵吸饱了魔头的血,终于能说话了,说的第一句话是:“兔兔那么可爱……哎呀我去!这兔子精咋丑不拉几的?”

    我也很无语,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打个兔子竟然是三界魔头,这啥品种的兔子啊,又凶又秃,青面獠牙,的确是见过最丑的兔子。

    追杀魔头的一群修士激动地热泪盈眶,互相抱着原地转圈圈,派一人出来数落魔头如何为非作歹、荼毒生灵,三界又是如何感谢修者为民除害云云。

    剑灵掀起兔子精的眼皮:“是吃了升天蹬腿丸啊还是啃了大力菠菜呐,小白兔走火入魔成霸王龙?”

    “原本修为就极高,又有一半上古妖兽的血脉,误食毒草走火入魔变成如今模样不足为奇。”

    “不是,仙人啊,我是愁这rou太紧实吃着硌牙。”

    我思索片刻,举剑唰唰唰嗖嗖嗖,四仰八叉的兔子精变成山堆似的兔rou糜,剑灵在旁啪啪鼓掌,竖起大拇指,满眼崇拜。

    林中燃起篝火,兔rou羹喷香扑鼻,剑灵旁边堆着寻来的调味材料,一脸遗憾:“可惜没有孜然。”

    我拎着剑灵一边修行一边督促,剑灵纳闷:“为什么我非要捅天?好好的混吃等死不好吗?我再也不想当个朝九晚五的苦逼社畜了!”

    站在陡峭的巨石上,对着绚烂的朝霞豪情万丈道:“公费旅游万岁!”

    我不客气地一脚踹翻巨石,剑灵随巨石滚落,四仰八叉头着地,怎么都爬不上去,我说你破了我的阵就能上来,剑灵顿时生无可恋,哀嚎道:“我就知道不该来爬山!”被逼着打坐大半年,许是怨念太深,不日便破了阵,出来后小声嘀咕:“说好的坠崖不死必有奇遇呢?除了几条蜕皮的破蛇,洞里连本秘籍都没有,坑!”

    剑灵就这么半推半就修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直到我中了陷阱命悬一线。

    那时的修仙界还没有后来的门派清规,道德和良心都喂了狗,我的名气渐渐打了出去,身上佩的剑遭人觊觎,几名卑鄙下作的修者下了个连环套。

    剑灵暗恨自己的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卑劣小人商讨分尸炼魂,一尖嘴猴腮男修狞笑着举起打魂鞭就要落下,躺在红衣女修手中的剑突然剧烈翁鸣,震得人虎口发麻,下一刻握不住,利剑出鞘,手腕脱离,血溅当场。

    夺宝的修者看着尸首分离的尖嘴猴腮同伙,有一瞬的怔愣,趁着走神的功夫利剑又收割几条人命,白进红出,众人终于回神,嚷嚷着“明明没有认主怎就如此护主”、“怕不是入魔了吧”、“谁有销毁魔剑的法宝”、“没认主杀了那女的也没用啊”慌不择路跑了。

    利剑杀红了眼,正要追着作鸟兽散的修者赶尽杀绝,剑柄被血糊糊的手握住,虚弱的声音传来:“穷寇莫追。”

    剑灵控制不住震颤,险些让我伤上加伤,我吐出一口血,掏出灵丹吞了,安慰道:“放心,我死不了。”至少你没捅天前死不了。

    利剑大概煞星转世,越杀人境界越强,剑灵早发现了,一直按耐杀人的欲望,五星红旗下长大的有为青年内心始终向往和平、厌恶杀戮,哪怕是粉饰太平。

    剑灵扛着尸体一样的我远离凶杀现场,无意间闯入温泉小寨,里面住着原始凡人,文明刚刚萌芽,对陌生人戒备又好奇。

    剑灵拿出交际技能与他们周旋,我的脑袋昏昏沉沉,感知不远处的温泉富含灵力,对修者大有裨益,更何况凡人,不知剑灵说了什么竟然得以使用他们视为神水藏起来的珍贵热汤,允许我泡汤疗伤。

    “我说我们是神仙,修炼时出了岔子,若今日得助日后定会护佑他们,”剑灵看着泉水漂浮的血团,淡成花雾,突然噤声,嗓子有些哑,“我催眠了他们的大巫师得到礼遇,以后我会好好修炼的。”

    我迷迷瞪瞪,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催眠和修炼两者有何干系,眼一闭一睁已经身处高吊的木屋,身下的枯草散发阳光的清香,身上换了土著奇异的服饰,往外一探,树下围绕一群老少妇孺,坐在中间的剑灵编制簸箕,言笑晏晏,四周皆是好奇与崇拜的目光。

    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剑灵停下了动作,抬头望着我的方向笑了笑,低声朝脸上涂满怪异彩图的老者说了什么,老者沧桑却睿智的目光向我投来,冲我的方向和蔼一笑,脸上皱纹堆成了干瘪橘皮。

    剑灵起身拍了拍灰尘,学着凡人爬上来,进屋站定后我问为何不用术法。

    “这样更能融入当地人,”一本正经说着又忍俊不禁,“其实是一时没想起来。”

    “我在教他们如何更有效率地捕兽储粮、保暖驱寒,确保能度过接下来的严冬,”将手中编好的蚂蚱递给我,笑道,“与其让他们修虚无缥缈的仙,不如先解决温饱,没有性命之忧才是上策。”

    望着树下欢声笑语的人们:“这样我们走了也可以放心。”

    “仙凡殊途,你做的很对。”不愧是天道选的捅天人选,善哉善哉。

    待了一个寒冬养好了伤,来年花明柳媚,骑着雕鞍骏马踏春风。

    临走前剑灵鼓捣出布丁奶茶,香浓嫩滑,奶茶味浓郁:“我将牛奶和红茶小火煮沸晾凉,等待奶茶冷却的同时,将鸡蛋、细砂糖放入大碗中搅拌至糖融化,将冷却的奶茶倒入鸡蛋液中……”手心冒出冰蓝色的气,装布丁奶茶的碗瞬间覆满霜,冒出丝丝寒气,“冷藏更好喝哦。”

    另一只手握着细长的块状根茎:“我做布丁的时候发现了木薯。”

    “不过木薯有毒,鲜薯的rou质部分须经水泡、干燥等去毒加工处理后才可食用,”眉目舒展,“也算给他们新增一种食物。”

    “下次给仙人做珍珠奶茶,我们那的女孩都爱喝。”

    我顿了顿,小声说了句:“我也喜欢。”

    “对吧,”剑灵期待地看我用调羹挖出嫩滑的布丁,也没注意我还没尝就说了喜欢,“我就说没人能抗拒奶茶的魅力,我们那有个歌星十分迷恋奶茶,喝奶茶喝胖还成了梗。”说着自己先乐了,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吸溜吸溜~”

    “呕!”

    剑灵:“?!”

    我面无表情看着剑灵:“腥。”

    “不可能,”剑灵一面说,一面端起怼嘴边,“我都加了红茶,两者结合刚好能抑制牛奶的腥味和茶叶的苦涩味,怎么可能会腥?”说着一脸不赞同地大口灌。

    “……”

    “呕!!”

    脑子里顿时循环播放洗脑神曲“左边跟我一起画个龙,右边画一道彩虹”。

    “这咋一股薄荷味?”吐出一道彩虹的剑灵盯着手里的东西,打着寒战道,“薄荷牛奶?”

    “你能不能整点阳间的东西?”我死鱼眼盯着剑灵,“你认得红茶叶长什么样吗?”

    “……广告上见过,不都绿油油的?”

    “……那股味你闻不出?”

    “我叫别人找的,口头描述了一下。”

    “……该。”

    艅艎何泛泛,空水共悠悠。

    剑灵承诺了会好好修炼,我就放开了手打……不是,严厉督促,缺胳膊少腿的没关系,事后总会接上去。

    剑灵苦中作乐,时不时唠两句另一个时空。

    “我们那是美食圣地,有鲁、川、粤、苏、闽、浙、湘、徽八大菜系,炒、爆、熘、炸、烹、煎、贴、烧、焖、炖、蒸、氽、煮、烩、炝、腌、拌、烤、卤、冻、拔丝、蜜汁、熏、卷二十四大制造工艺,哎哟,我怎么跟说相声似的。”

    “……”

    “我生长的国度基建速度第一,江湖人称‘基建狂魔’,许多科技与修仙不遑多让,有个词叫日行千里,诶!我们那的复兴号时速350公里,半日往返千里,足足缩短了大半光景,是不是比修仙厉害?”

    “嗯。”

    “哎呀那句诗‘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我都说腻了,仙人见过月亮背面长啥样吗?问问嫦娥四号啊,仙人知道月亮上没有广寒宫吗?玉兔倒是有,不过是我们送上去的哈哈哈。”

    “哦。”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剑灵越发耐摔抗揍了,我弹了弹剑,光华流转,澄亮通明,折射出一对冰凉的眸子,煞气逼人。

    成效尚可。

    是夜

    剑灵翻转手中名剑,置于碳火炙烤:“不愧是修仙设定,连烤腰子都这么大,够咱们吃的了。”

    闻了闻喷香扑鼻的腰子,撒上用剑剁碎的辣椒,别说修仙真好,一把剑百般用,又当菜刀又做竹串的,用完掐个诀就干净如初,方便好省快捷。

    二人分而食之,剑灵从剑身叼下一块rou,余光瞥见月下美人灯下玉。

    且把铜灯观婵娟,十根青葱遮玉颜。

    咽下腰子,突然道:“说起来还不知仙人名讳,总不能一直仙人仙人的叫吧?”

    我顿了顿,抬眼望剑灵,道:“我没有名字。”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剑灵愣住,沉思片刻斟酌着开口:“唔,仙人曾说自己是天道的眼,不如我来帮取个名吧。”

    “就叫瞳,如何?”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我可有可无点点头。

    从此,瞳就有了名字。

    瞳问:“你叫什么?”

    剑灵慢吞吞嚼焦香酥rou,喉结滚动,眼珠一瞬幽沉,复而笑道:“郑鹤。”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它山之石,可以为错。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千年过去,若非今日提及,剑灵都快忘记自己本名,在那个时空的短短数载春秋,犹如隔雾看花,水中望月,新奇恣意的生活如潮水勇退,褪成黑白默片,终有一日会彻底忘却。

    数载与万年,一粟与沧海。

    “瞳瞳,”不知何时这样称呼,日丽风清,竹影婆娑,竹屋内的剑灵朝满手面粉的瞳笑道,“面团粘手倒点水。”

    使劲揉面的瞳顿了顿,默默舀水。

    “对了,最后一次揉完醒面和开始擀皮之前不要揉了,不然容易缩皮。”

    瞳木着脸使了点劲,剑灵边点头说“对,就是这样反复对折揉”,边笑吟吟取出竹筒饭,剖开喷香扑鼻,一脸陶醉。

    西窗下风摇翠竹,剑灵想,就地取材,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瞳使劲捶手里的面团,如果不是输了她也不至于像个凡人一样手动揉面,掐个诀就能搞定的事,剑灵偏偏摇头晃脑说“机械化生产没有灵魂,亲自动手做才有温度”。

    为了让她做有温度的饺子,剑灵道:“要不打个赌?”

    “赌什么?”

    “赌我能否在极短的时间内一击必杀。”

    “……十秒内碰到我算你赢。”

    林间凉风阵阵,竹叶纷纷,残影幢幢,瞬息万变,剑尖抵着瞳的脖子,竹叶悠悠落于剑上,剑灵笑道:“不用十秒,叶坠枝头飘于地即可。”

    瞳收回板砖:“你赢了,”一如既往冷淡道,“可以捅天了。”

    剑灵问:“捅了天后我会怎样?”

    “会变成天。”

    “那我还是我吗?”

    “天道如何,你便如何。”

    “那我不就消失了吗。”

    瞳转过眼看剑灵,道:“许会有一丝改变。”

    “什么?”

    宇宙无边万山立,云烟不动八窗明。

    瞳不再言语,远眺碧波松涛。

    剑灵问:“如果失败了呢?”

    “我是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是面临真正的死亡?”

    没有人知道,瞳也不知,也许天道清楚。

    所幸,他们很快就明白了。

    那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万里碧空如洗,剑灵前一刻还抱着酒壶哀嚎“我不要捅天”,瞳在一旁纳闷怎么千年过去对方的酒量依旧如此差劲,酒品也越发恶劣,倏忽间鬼哭狼嚎的剑灵一顿,神色莫名地仰头望天,脸上挂着的做作表情悉数收敛,毅然决然直起身,宛如一柄斩天破地的利剑,缓慢又极速地直蹿天际,引来翻滚浓云,声嘶力竭的雷鸣刺破耳膜。

    剑灵混混沌沌破开一个洞,大量灵气漩涡般席卷而来,天像面光滑如湖的镜子,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剑灵的意识也仿佛随同越裂越大的裂痕逐渐消散。

    抽出的神思丝丝缕缕缠绕成一束束乳白色的光,侵入缝隙撑开又融入反哺,一时间,他仿佛成了天边的云,翱翔的鹰,坠落的枝,萌芽的苗,山涧的水,龟裂的地,刺眼的光……他是人间眼底的苍凉与欢喜,是林间懵懂蒙昧的灵狐的眼,是血脉间汩汩流动的血……悲欢离合是他,嗔痴贪怨是他,爱恨情仇是他,他成了万物,万物成了他,唯独不再是自己,恍惚间意识到“天道如何,你便如何”是何意。

    他献祭了一半的自己,云絮羽毛飘悠,余光不知为何瞥了瞳一眼,突然浑身力气都抽没了,惨然一笑,他果然不适合捅天。

    我不想失去“我”,即便已经缺了一半。

    狂风呼啸,袖袍鼓飞,剑灵立于瞳面前,宛若一柄真正的剑,与风融为一体的手抚上她的脸,笑道:“我以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创造一个全新的规则与世界。”

    “我错了,”衣摆变为透明,似乎有雪的味道,“去他妈的凌云壮志。”

    青丝乱舞,剑灵的眼沁出酝酿了千年的悲,他说:“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也回不去原来的时空,哪里都容不下我,我也融不进任何一方,无论身处何处都没有归属感,踽踽独行,孑然一身。”

    “瞳瞳,”他这样叫她,雪的味道越发凌冽,刀片似的割裂肌肤,“你是我的归属。”

    她是他眼底的苍凉与欢喜,是林间月下互通名姓的幽思,是血脉间汩汩流动的血……悲欢离合是她,嗔痴贪怨是她,爱恨情仇是她,千年的陪伴,雾山般浓郁坚固,彩云般轻薄易碎。

    他深深看着她,挨近她,喟叹又落下雪片似的吻,凉凉的,冰冰的,“别哭,好吗?”

    额间凉意连同眼眶积蓄的泪水一同落下,像落下一朵花,轻柔、娇嫩、鲜妍,她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只是在那句“没机会给你做布丁奶茶了,明明我有信心这次找的一定是红茶叶”鼻头一酸。

    “人呐,本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什么也留不下,什么也带不走,再重的情,再深的意,黄土一埋,唢呐一响,如隔两界。

    剑灵是不甘的,不甘如此轻易抹除自己的一切痕迹,连片影子都没留下,不甘身边的女孩形单影只,连为什么哭都不知道。

    再不甘又如何,最后神魂消散,意识泯灭,堕入无边黑暗,如果他只会带来悲伤,倒不如忘了他,重新开始。

    消失的剑灵不知道她举着剑继续自己未尽的使命。

    女孩流着泪,冷着脸,心间一团堵塞的郁气,天边的雷打在身上,神魂俱灭的痛,举着剑的身影仿佛木杵纹丝不动,天边裂缝越来越多,雷鸣越加躁动不安,天道絮语传入耳中,若非剑身崩裂开交织纵横的光,心里一惊,恍惚间手一松,浑身的劲都没了,如断线风筝直直坠落。

    天,被剑灵和瞳捅了一半。

    雷鸣方歇,雨雪初霁。

    剑灵捅天失败后,那柄剑也成了不会说话的武器,只是瞳依旧背着它踏山涉水,劈瓜砍柴,从此三界皆以为她是地地道道的剑修。

    此后瞳看护气运之子不到最后一刻绝不现身,远远观望,命悬一线暗中帮一把,百无聊赖看着他们殊途同归,谁也透不过宿命的网,要么鱼死网破,要么绝地反击,撞得头破血流,不成功便成仁。

    后来瞳拎着剑屠了魔满门,宰了修仙大宗,沾染血腥因果,名震三界。问起剑名,瞳一顿,说:“振鹤。”他人赞道“长啸振林木,半空鸾鹤声”。

    振鹤一出,见血方休。

    飞来一鹤天相近,过尽千帆江自横。

    云海崖的小灵兽在梦中发出呓语怪叫,肥嘟嘟的身子配上嫩生生的嗓子,倒也惹人欢喜。

    瞳流着泪醒来,茶陵仙君亦被惊动,心下诧异,颇有些无措,轻声道:“怎么了?”

    瞳面无表情任由泪水洇湿枕巾:“无事,”茶陵仙君的指抹去泪珠,在轻柔的夜色里轻缓静谧,“梦见位故人。”

    身后的大徒弟仙泽搂着师父的腰,头抵肩膀,听到没头没脑一句“会做布丁奶茶吗”愣了愣,惺忪的眼微微睁开,问了句:“此为何物?”

    挂在床头的剑在如水月光下光华流转,依稀折射出模糊面容,陌生,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