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夫妻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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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殷郊先行起身,将鹿首送至主帅营帐,得了殷寿准许后,亲兵即刻开始搭建祭祀台、筹备祭祀用品。 巳时,全体出征将士列队,众目睽睽之下,殷寿登上中央临时搭建的祭祀台,手持匕首,从左至右,取了牛头、鹿头、羊头的血,将牲血各自淋上战旗、战鼓、金铎、宝剑,此举号为“衅”,表示祭祀神灵。 数万大军全程静默,庄重肃穆。 殷寿动作一丝不苟,结束后向旁边的殷郊吩咐道:“你去取三炷香来,叩首礼拜,敬告成汤先祖。” 殷郊神情严肃,微弯腰拱手称是,取了三炷沉香,持香双手平举至胸口,虔诚躬揖三次。他双目直视鹿首,肃然道: “成汤先祖在上,保佑我殷商大军踏平冀州,凯旋而归,佑我大商祖宗基业万古千秋!” 说完,殷郊将三炷香按中、左、右顺序插进香炉,低头下跪,叩拜行礼。 殷寿凝视他完成一系列进贡上香动作,未等他起身,背后大氅一甩,举起宝剑,声如洪钟: “殷商的勇士们,今日祭天地告先祖,我们出发北上是为了讨伐反贼苏护,为我大商征服天下扫清障碍,我殷商男儿,不惧险阻、浴血奋战,势要取苏护首级,踏平冀州!” 底下的士兵同样举起武器,声势浩大: “踏平冀州!踏平冀州!踏平冀州!” 殷郊跪拜结束,起身默默站到殷寿背后侧边,目光如炬,满眼崇拜,他的父亲,为殷商立下汗马功劳,一人统帅千军,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 他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能成为父亲这么厉害的人,为他分忧! 亲卫军取来屠宰好的牛羊、还有昨晚的鹿身,置于车辆上,绕队列左右转一圈,号为“殉阵”。紧接着,又在祭台前架起数口鼎,烹煮牛羊鹿rou,煮熟之后将rou食分给诸位士兵享用。 至此,仪式才算正式完成。 时至正午,大军继续向北出发,舟车劳顿,又过了三日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天色已晚,殷寿一声令下,大军在冀州城外三里处安营扎寨。 姜文焕骑着马,边巡视军营外围边好奇地问道:“这三天也没见你们说过话,吵架了?” 旁边同样骑着高头大马的殷郊半个身影落在黑暗中,未出声,出奇的沉默。 “哎,你怎么不说话,世子殿下,是不是你又惹他生气了?” 殷郊瞪了他一眼,道:“没有。” 看他这副自认凶狠的表情,姜文焕就知道猜对了,他会心一笑,道:“我可不信,姬发为人正直,不可能不明不白地生气,一定是你哪里惹到他。” “我说你到底是谁表弟,怎么老向着他说话?”殷郊被他问得烦了,撂下句重话,牵着马掉头跑走了。 姜文焕急了:“你跑什么啊!还没巡逻完呢!” “你找鄂顺一起,他顶班!” 专挑软柿子捏,身为世子了不起啊?姜文焕暗自腹诽,又看他跑的方向路径,心里有了猜测,真是嘴硬,还说没吵架,这不是正赶着去请罪吗? 若是殷郊知道他心中是这个想法,定要大呼冤枉,成汤先祖在上,他是真不知道姬发生的什么气。 因为那晚的糊涂情事?可他明明没进去,只在腿间放肆了一把,虽有摩擦,通红了些,可应该也对骑马无影响。难道,是气他把精水抹到大奶上?可之前也这样做过,姬发也没说不喜欢啊! 殷郊越想越烦躁,他和姬发快三天没说过话,都快超过上次闹别扭的记录了,每晚睡在一间帐篷里却静默无言,他都快憋死了! 殷郊骑到营帐前下了马,自有亲兵接过马儿照顾,他掀开帘子,帐篷中央仍燃着火盆,并不冷,姬发仅着睡袍,坐在榻上看书。 殷郊脱下身上厚厚的华贵裘衣,又解了战甲,打了热水洗脸,故意弄出响声,姬发却像没听见动静一样,自顾自翻页看书。 殷郊更气了,他丢下手里的毛巾,走到姬发身边坐下,故意贴着他身子一起看书。 “兵怒而相迎,久而不合,双不相去,必谨察之。”他低声念出口,又觉得奇怪:“这孙子兵法你读过无数遍,倒背如流,怎么还拿出来看。” 姬发不理他,自顾自又翻了一页,殷郊连忙按住他翻书的手,“等等,我还没看完呢!” 姬发将他的手甩开,并不言语。 殷郊摸摸鼻子,又低头看着书念道:“孙子曰:‘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远者,我可以往,彼可以来,曰通;通形者,先居……’” 姬发抬眼瞪他:“你烦不烦,看书就看书,念什么念,可显着你了,不看就别贴着我!” 微弱的灯光下,只见姬发发髻散乱,碎发落至耳垂,这一眼瞪得又嗔又怒,看得殷郊心里发热,忙道歉:“好姬发,我错了,我错了。” 见姬发开口,便知他情绪好转,殷郊搂上他肩膀,趁热打铁问道:“这几日为何不理我?” 姬发不答,但也未把他手拿开。 殷郊语气有些委屈:“我不是都听你话没进去吗?” 姬发耳垂瞬间变得通红,啪一声把书合起来,侧身怒瞪:“谁说是因为这事儿?” 殷郊脸凑得更近,疑惑道:“不是吗?那这三天你为何不与我说话?” “你!”姬发无语了,简直是对牛弹琴!白白气了三天,这人原来一无所知。 他定了定神,又忍不住嘟嘴,平白生出一些委屈与倔强:“我问你,你三日前是怎么和勤务兵说的?”他脸又涨得通红,声音也不自觉变小了些:“床铺脏成那个样子……” 殷郊回想一下,更是困惑:“我不过随意找个借口,说我们饮酒过多,不小心吐在榻上,让他们换床新的,这也有问题?” “要是主帅知道了……” 殷郊从背后抱着他,头搭在肩膀上,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毫不在意说道: “知道就知道了呗,又不是什么大事,父王怎么会跟我计较这点小事?” 这个笨蛋。姬发垂眸,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主帅心机颇深,若是知道他们二人行军路上醉酒胡闹,不知该怎么想。 且那床铺糜乱,明眼人一看就知不是呕吐物那么简单,要不是负责收拾的勤务兵也是殷郊亲兵队伍的一员,姬发真恨不得羞死。要是消息不慎走漏,主帅若知道他们二人瞒着他在他眼皮子底下行yin乱之事,不知该受多重的处罚!打百八十棍都算轻了! “你怎么还不开心,好姬发,哪里有什么做的不对你和我说,我也好改,我全听你的,以后你要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 “真的全听我的?”姬发放下书,靠在他怀里上下审视一番。 殷郊点头:“嗯,我保证全听你的。” “我才不信。”姬发推开他,翻身上了床背对他道:“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这是我们二人的营帐,你要我回哪儿去?” “回你自己榻上。” “不行,为夫要和你一起睡。”殷郊吹灭蜡烛,上床紧紧拥住他。 姬发挣扎一番,那胳膊如铜墙铁壁一般,纹丝不动,遂放弃了,任由他抱着,抱怨道:“嘴上也没个正经。” 黑暗中,殷郊轻笑一声,他知道姬发已经不再生气了。 他低头,埋进姬发脖颈中间,声音有些沙哑:“前几日祭祀我起得早,回来时你已经上马先走了,我也不知道,你腿间红不红,骑马有没有不适?” 姬发被他问得心软,翻过身搂住他,额头对着额头,轻声道:“没有,我好的很。” 殷郊抓住他的手,侧过头亲了亲手腕,道:“攻城车、投石车尚未到,怕是明日也无法攻城,还得再多等上一两日。” 姬发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咻一下收回手,有些生气道:“你怎么天天就想着那档子事儿。” 殷郊委屈,又被误会了,“我没有!我只是想说,这多出来的一两日,我们可以多与其他将领商讨攻城方案,你想到哪里去了。” “……” 姬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想,攻城时可以不用攻城车,毕竟冀州冰天雪地,今天一到这儿就能感受到寒冷,还有雪,攻城车遇上雪地,走的更慢,撞击也费劲,还是投石车最方便。” “是,我们想的一样。”二人不谋而合,殷郊更是开心,道:“到时我们依旧做先锋,冲在最前面,待投石把那城门破开,一起擒拿苏护首级。” 姬发手摸索到背后的被子,一把拉过盖在两人身上,“睡吧,养精蓄锐,明日还有得忙。” 黑暗中,殷郊低头凝视他依然亮晶晶的眼睛,喉结一动,忽然道:“姬发。” “嗯?” 殷郊闭眼不敢看他眼睛,道:“我承认,我刚刚是有一瞬间想做,只有一点点而已,毕竟佳人在怀,难以自持。” 哼,还说不是想着那档子事儿!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姬发若有似无的声音,他埋在被子里道:“我也不是不想,我也是想你的,只是,战争一触即发,脑子里就像有根弦时刻紧绷着。” “我也是,这里离冀州不远,随时可能被偷袭,必须时时刻刻戒备。”毕竟打仗最怕的就是奇袭,牵一发而动全身,动辄千千万万名士兵死亡。 这话题过于沉重,姬发头靠在他胳膊上,侧脸亲在他壮硕的胸肌上,当然隔着亵衣,什么也感受不到。 殷郊把他搂得更紧些,故作轻松调笑道:“既然不能做,就别勾引我。” “又胡说,一到床上就爱说这些荤话。” 俩人搂在一起,情不自禁笑出声。 二人均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待感情最是真挚热烈,毫无芥蒂,少年人热情、痴情,又几乎日日抵足而眠,为了家国大义,满腔热血挥洒自如。真真印证了那句: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殷郊又道:“看书的时候,我见你眉头微皱,可是还有什么愁绪?” 姬发又沉默一会儿,在黑暗中叹息一声,有些可惜道:“我只是在想苏全孝,此次冀州叛乱,他作为冀州总兵苏护之子,该如何自处?这几日行军路上,也没几个兄弟愿意与他说话,过几日攻城,他必定要被提于阵前,生死难料。” “……冀州叛乱,反我大商,苏全孝虽可怜,但也是叛军之子,父亲英明神武,自会决断。”殷郊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我知你心善,见不得他死,可他父亲身为总兵却拥兵自重,蓄意谋反,犯的可是死罪,按我大商律当诛九族,即使不上战场,他也躲不过。” 道理姬发都懂,可与苏全孝一起在皇城司练武多年,经常与他比试弓箭,此人温和有礼,对大商对主帅忠心耿耿,见他处在两难之地,姬发不禁心生骇然。 “我怕他阵前自杀,又怕他不自杀。” 死了还能解脱,不死,未来如何自处?即使寿王饶他一命,也躲不过皇城司诸位忠商忠君的好“兄弟”冷落,更躲不过天下人口诛笔伐。他父亲起兵反了他的国,陷入家国大义、骨rou至亲两难的境地,他还能如何? 冀州苏式,永不朝商。而今天命归商,谋反者只有死路一条。 “睡吧,既是天命,我们也无可奈何,只希望父亲能让他有个好点的归宿。” 姬发缓缓闭上眼睛,依赖地睡在殷郊怀里,“嗯”了一声。 主帅为人秉公任直,一定会为苏全孝选一个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