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待丹恒再次恢复意识时,诧异地发现自己的所在地竟然已经变了。四周不再是景元卧房的布置,看起来更像是神策府里临时收拾出来的客房。而自己正被好好地裹在薄被里。

    他茫然而震惊地四处张望,只听身侧后方传来景元的声音。

    “醒了啊?丹恒。”

    不知为何,听到景元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叫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叫“丹卿”,丹恒莫名心头一跳,有种大石悬起的感觉。

    “将军……?”丹恒忙将自己稍稍撑起,朝声音来源看去。只见景元穿着周正,靠在床头边,手中还拿着一卷书,脸上无一丝一毫的情欲。

    若不是自己身上还赤裸着,丹恒真要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一场春梦罢了。但事情又是如何发展到如今地步的?

    或许是丹恒脸上的疑惑实在过于明显,景元放下书卷,问道:“还记得多少?”

    “记得……”丹恒立刻想起景元的手在他腿间作乱的情形,脸迅速红起来,摇了摇头。

    景元道:“那看来,该是丹恒你的本能反应了。”

    顿了顿,他又道:“也是我不对,没料到丹恒你竟然如此敏感。我手指伸进去后,你承受不住,在那一瞬间化归原形。”

    丹恒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此时已是一头长发。自己竟被一根手指把本相都捅了出来,丹恒恨不得把脸埋进被子里。

    但……仅是露出本相,又是如何把他整个搬了个地方?

    “不是持明本相。”景元一字一顿道,“是原形,也就是,龙形。”

    丹恒心里咯噔一声。龙形,他自褪生以来就没化过,这得多稀罕的情况下才能化为龙形?不过虽没化过,但丹恒心里多少有个数,饮月君的龙形要是完全解放,能有建木那么高……

    景元看着他,继续说道:“虽然时间只持续了一两秒钟,但也足够龙一飞冲天,将房顶掀开。而将军府就在神策府深处,外面按例有云骑军巡逻。平时正常情况下,他们要来到将军府,至少须得步行五分钟。但我的卧房房顶炸开,在他们眼中就是将军遇袭,于是他们启动了紧急制动。也就是说——”

    景元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丹恒居然在他身上看出了饱经千年人世风霜的疲惫。

    “——我只有十秒钟的时间来收拾现场。”

    丹恒捂住了脸。

    景元缓缓地,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波澜地补充道:“不得不说,幸好我没脱裤子。”

    ——救命啊!!

    丹恒一头扎进自己的床铺上,甚至没去管地铺的硬度给自己的脑袋带来的冲击。他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卷,躲在狭小的黑暗里发出无声的呐喊。

    怎么会有人,把和恋人zuoai这么美好的事,变成对方的心理阴影的啊!!!!

    丹恒根本不想去回忆自己是怎么从神策府离开——或者说逃跑更合适,他现在只想立刻隐姓埋名从此不问世事在自己的小被窝里种蘑菇直到天荒地老。

    “丹恒?丹恒?!”

    然而世事总不遂人愿,他才躲了没一会儿,智库的门口便传来星和三月七的敲门声。

    “你没事吧?!为什么一回来什么都不说就钻进资料室了啊?!”

    丹恒勉强从被窝里伸了半个脑袋。虽然他现在很想一个人静静,但同伴的好意他始终无法拒绝。就在他有气无力地正要叫星和三月七不用担心时,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星!”

    他猛然打开智库的门,一张清俊的脸上满是坚毅。

    “我记得,你和黑塔空间站的很多科研人员关系都很好?”

    丹恒站在长乐天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如一根挺拔的青松。

    然而别看他看起来如此坚挺,实则他内心忐忑不安上下不定。

    就在掀了景元卧室的天花板之后,丹恒已经躲了景元三天。这三天内,丹恒可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咳咳,小黄书。

    他利用智库管理员的身份之便,悄摸摸查阅了大量和啪啪啪有关的资料和文献,过程中不小心看到了什么人外触手BDSM这些冲击丹恒老师心灵的东西暂且不论,总之,他(自认为)现在已经储备了丰富的理论知识,以及强劲的心理建设。

    没有问题了。

    是时候去向景元展示一下自己的决心了。他是真心地想要和景元共度一生,担负起作为景元合法伴侣应负的责任。

    但是,话又说回来,他是在智库里闷了三天,但景元这三天居然也稳如泰山,神策府一别之后就没有和丹恒有任何联系,别说电话,甚至连消息也没有一条。

    一思及此,丹恒那因丰富的理论知识和强劲的心理建设而稳妥的内心,便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罗浮上选一家僻静的客栈,将景元约到那里……是的就是去外面开房。毕竟景元的卧房已经被他毁了,现在正在修缮中。而且就算修好了,他短时间内也不想再进去了。

    现在,房已订好,丹恒本打算自己主动将房卡送去,以表达自己的诚意。然而人才刚到长乐天,就勇气尽失,一步也迈不出去。

    他在长乐天广场那里徘徊许久,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有脸皮面对面把开房钥匙交给景元,只能退而求其次,隔空传情。

    于是丹恒又把手机拿出来,调出和景元的短信界面。上一次的对话还在上一次,距今隔了三天。

    丹恒当即开始对对话框进行施工。几经折腾,在旁人眼中,或许丹恒已经写出了一篇八百字的掏心掏肺小作文,然而实际上一看对话框,依然空白一片。

    一如他的大脑。

    几经纠结,丹恒终于敲出了一句话。

    丹恒:将军,今日是否有空?

    正在文山会海中受苦受难的景元忽然收到恋人的短信,当即愉快地停止工作,开始摸鱼。

    然而才敲出一个字,旁边顶着黑眼圈的青簇便像鬼一般浮现在景元侧身后:“将军,还在开会呢……您当着各位司部的面玩玉兆是不是不太好……”

    景元下意识把玉兆倒扣在大腿上,面上绷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眼前诸司的各位大人沉浸会议议题无法自拔,唯有驭空抛来欲言又止的一眼。景元在心中叹了口气,即便对面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恋人,眼下怕也只能长话短说。

    景元:有。怎了?

    无比正常的一句话,到了丹恒这里,却让他差点连眼皮都跳了起来。

    回想过往,景元与自己发消息时,即便只是感叹一句今日院子里的银杏看着好看,都要塞些“秋风忽洒鎏扇雨,吹落黄云掩翠阴”这样无关紧要的话来。恨不能一个字扩成十个字,一句话扩成一篇文。

    然而今日却一反常态,居然像自己一样开始了炼字,这……这……

    这很明显,他在生气!

    丹恒又开始纠结万分,甚至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短发。没人告诉过他恋爱就是会如此患得患失,他便误以为此时的所感所想都是理智分析的结果。他挫败地靠在地衡司旁边的墙上,慢慢地蹲了下去。

    丹恒对着手机又戳又点,然而下一句话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去。道歉?或是开门见山?似乎都不是那么恰当。他等待景元的时间就这样浪费在无意义的输入和删除中,最后的结果,仍然没能让对方知晓自己此刻哪怕一丝一毫的心情,只不过是给景元改了个备注。

    【景元】→【景元(黑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