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简】99号办事处（神国 一）

    这话一说出口，连李玄自己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他是不怕什么神神鬼鬼的，可要是身边儿没一个活人还一点儿都没叫他察觉，再结合这个地域的名字，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可怖。

    约是简隋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趁背景幽幽的吟唱一直重复的时候，冲着李玄低声道。“诶，要是他们真……都是那玩意……咳，我是说如果是真的，咱们……还能出去吗……不都说那个玩意儿忌讳可多了吗，咱们在这儿又是吃又是住，连人家不知道是什么的池子都跳下去游一圈儿了……万一到时候他们真拿这个当借口把咱俩留下，咱俩是不是就交代在这儿了……”

    李玄：“……”他实在是不想承认，他刚刚生出来那么股子惶恐的心，被简隋英这么一打岔，彻底没了。

    李玄没答话，瞥了简隋英一眼，转而又去细细品吟唱中的每一个词，这才淡淡道。“还没确定都是鬼了，即便都是，我看他们也不是会兴风作浪的，退一万步讲，哪怕真是我看走了眼，也决不会让你交代在这儿，这下放心了吗？”

    “算放了吧。”简隋英咂了两声，怎么琢磨都觉得李玄每句话里都透着点儿别的意思，可让他说这里面儿到底装的是什么吧，简隋英也说不清，因此他也只是随口应了句，边说边熟稔的从李玄口袋里摸出了黎朔留给他们的符，翻来覆去仔细的看了几遍，又随手把符放进了自己口袋里，小声嘀咕道。“他就说什么时机到了就给绿麟，什么时候时机才能到啊，别祭祀都结束了，还时机还不出现。”

    他话音刚落，鬼国的吟唱就顺像是为了迎合他一样，突然拔高了音调，再不是一味的重复那几个人的贡献，而是高声拖着长音唱道。“似人非人，似鬼非鬼，此我华胥一族。上际九天，下契黄垆，世代邈矣，永不言悔！”

    唱到这儿，鬼国的人纷纷起立，面朝祭台方向静静参拜，同时嘴里整齐的高声回道。“不悔！”

    唯二没有起身的也就只有简隋英和李玄了，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再没低声谈论，而是慎之又慎的把那道符握在了手里，随时准备扔到绿麟的身上。

    也就是这一瞬间，绿麟舔着个大胖蛇脸就着绕着盒子的姿势，就那么被几个人抬到了祭台正中心，而神荼，终于停止了吟唱，手里碰着一团火与人群中走了出来，只是那火苗多少显得有些微弱，不知到底亮了多少年，苟延残喘似的只露出一点儿微亮，随着神荼的步子，一明一灭的的摇摆，简隋英一度怀疑要是神荼呼吸再重些，这火兴许就灭了。

    其实他想过要不要给神荼小心谨慎的那捧火里填些火苗，毕竟他感觉的出来，神荼捧的点子火就是他身上的凤凰之火，只是不知道神荼为什么这么慎之又慎，缺火了火源就在这儿，随时找他不就好了。

    可神荼却丝毫没这个意思，依旧小心翼翼的碰着火，又用火种在绿麟趴着的盒子周围细细的照了一圈儿。不知道是不是简隋英的错觉，就在这周围尽数都是黑暗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鬼国人低低的咳嗽声，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此起彼伏，咳的痉挛，每一声都有进气没出气一般，仿佛随时都要咽气，简隋英慎之怀疑这祭祀还能不能继续正常进行下去。

    然而就在他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帮忙的时候，神荼已然用凰火把盒子里的东西引了出来，里面的东西简隋英也不陌生，他见过类似的，是一片麟，不过他上次见的麟是李玄的，而且不小心被他吞进了肚子。而这次的，简隋英在脑中抽丝剥茧似的寻了一圈儿儿，只能确认这片绿油油的麟，就只是个麟片，具体是从谁身上拿到的一点儿都不清楚，不过看那麟的颜色，倒是和绿麟有些相似，总不会真是他爸身上的吧……

    简隋英想着，暗地里偷偷推了推李玄，小心的问道。“这下应该差不多了吧，给它吗？”

    “再等等，我觉得事儿都好像能推出个大概了，但是总是差关键的一部分，串不到一起，也许就快了。”

    “好吧。”闻言，简隋英略一敛神，又转过头，把视线落到了神荼动作的方向上。只见神荼将那片麟置于凰火之下，又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一会儿，之前遍布鬼国的绿光就顺着这莹莹之火中飘了出来，又四散到各处，直至将整个鬼国点的和平日里无甚差别，这才小心翼翼的收起了凰火，又准备将放着鳞片的盒子盖上。谁知他的盒子才盖了一半儿，就被绿麟又凶又狠的一扫，简隋英没想到这胖蛇偶尔运动一下居然会有这么大力气，神荼毫无预料之际，被绿麟这么一扫，竟狠狠的撞到了祭台上。“还好还好。”神奈惊魂未定的捋了捋胸口道。“火没熄，麟也没破，鬼国还可以存在……”

    简隋英：“……”完了，和鬼国的关系是脱不开了，鬼国的光好像都是他点的，绿麟在这儿好像又惹了不大不小的祸，这下，他们还能跑了吗？

    他略一思付，正要开口同李玄商量对此，就听李玄淡淡发生道。“就是现在，给它。”

    绿麟这时警惕性极强，简隋英自从见过它后，也是第一次见它冲谁都呲牙，甚至还动起了尾，虽然作用不大，但态度至少摆的挺明确了，谁都别想碰那片麟。

    鬼国的人也是惯着它，见它这样，还真就不动了，只是略有些担心的望着麟片的方向，生怕这胖蛇一不小心把这麟给压碎了。

    简隋英：“……”他已经看了好一会儿绿麟的洋相，此刻再也忍不了似的将手里的符咒向绿麟的方向一丢，又招了一团火小心的拖着直到那微弱的火光把符咒贴到绿麟身上，这才得意的冲李玄一仰头。“怎么样，别以为只有你会隔空送东西，我也学会了。”

    “聪明的很，都没教你自己就学了。”李玄低声说着，语气里又带上了和简隋英惯常说话时的温和，不过简隋英还处在洋洋自得中，并没有注意，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习惯了李玄跟他说话时的口吻，所以一时也没想起来，李玄大多数时候都是个淡漠的性子。

    不过这些都不是要紧的，他也没时间去在意那些，就在他把符咒碰到绿麟的一瞬，绿麟好似突然就识了时务，终于不再死死绕着那片麟，转而凭空的立了起了身子。

    绿麟整条蛇其实并不短，活脱脱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只不过平时摊在各处只挺起半个身子不到的时候居多，基本上没人注意过他到底有多长，现下绿麟这凭空拔地而起，倒把一众人看的一惊，绿麟也就在阵阵的惊呼声中，慢慢的褪去了身上的鳞片，又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下，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人首蛇尾的少年，而且一点儿都不呆，也一点儿都不胖！

    简隋英：“……你，还是绿麟吗？”

    少年的眼睛似乎还未蜕化完全，还留了一道竖瞳，侧头看人的时候，带了一丝类似蛇一样警觉的神色，不过在确认和他说话的人是认识的后，又蓦然放松下来，轻飘飘的。“嗯？”了句，懒洋洋道。“都来猜猜看我是谁啊。”

    “腾蛇。不过不是真的腾蛇。”李玄不自觉的向简隋英身旁移了移，恰到好处的站到了简隋英和那个疑似腾蛇的少年之间，看样子像是把简隋英整个掩在身后一样，简隋英顿时有些不解，不过联想到之前几次灾祸，腾蛇差一点都成为嫌疑人，心下了然，于是只悄悄探出个头看了那个疑似“腾蛇”一眼。“你不是没了吗？”

    “嗯。”腾蛇点点头，慢吞吞的解释道。“这只是我的一个残影，借着一滴心头血所以才能呈现出来。如果你们看到的话，说明真的有事发生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如果是真心想知道的，那么在神国一定会找到答案的。哦，差点忘了，神国现在应该已经改名叫鬼国了，凤凰赢了。不过不要怪他，华胥氏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存活下来，虽然我不确定这还算不算活着。”

    “不是……你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想问的是……”简隋英听的一头雾水，下意识的打断了腾蛇残影的话，可残影就只是个残影，作用估计跟录像差不多，前面一问一答跟简隋英的度对话，大抵是腾蛇的恶趣味搞出来的类似互动的动作来迷惑人，让人以为他真能听懂其他人问话似的。但这下就直接暴露了他其实压根儿就听不懂，因为完全没理简隋英抱怨的是什么，只一味自顾自道。“非人非鬼，华胥族才算活下来，非阴非阳，才是华胥氏可以生活的地方，女娲与我先后倾身补天，华胥一族已经没了根本，只能借着凤凰涅槃重生的力量重建，就建在人界与鬼界交接之处，守着这轮回，从此不死不灭。此于华胥族有大益，不论何人都不可新生怨怼，不过我相信，在你们经历了百年千年之后终会理解。唯有一个白矖，有些放心不下，我曾答应过女娲好生照顾她，不料此番，我也走了女娲的老路，希望她可以理解我们……也请看到这段残念的朋友，将这些话原封不动传达给她。做为回报，我告诉你们个秘密，想要问未解之事，可捧凤凰一株火落入阴水，有人见到凰火，会主动过来回答你们一个问题。好了，等价交换完成，记得说到做到啊。”

    腾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性格，兀自把自己的话说完，朝众人的方向俏皮的眨了眨眼，又笑了笑，趁着众人还懵在原处的时刻，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人留，陡然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不过须臾，祭台上又只剩下一个呆呆的绿麟胖乎乎的身影。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简隋英还是有些懵，眼看着面前突然遭此变故，茫然的问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不会又是什么阴谋吧。”

    “不会。”李玄淡淡的回了一句，像是印证李玄的话是真的一样，鬼国的人反应过来的瞬间，倏然整整齐齐的跪了下去，跪拜的方向就是正中央的绿麟，边拜还边念念有词道。“一拜腾蛇大人救世苍生，二拜腾蛇大人为华胥氏寻不死不灭之路，三拜腾蛇大人留下圣物助华胥氏生存！”

    “你听到了。”李玄再度开口道。“他们已经确定这是腾蛇留下来的了，没什么可疑惑的，至于答案……我应该都清楚了，阴水也不必再去，水下有什么，大概能猜到。”

    “什么？”李玄这话说的莫名其妙，简隋英那股懵劲儿又有些冒头了，他不解的望着李玄，又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道。“话别说一半儿啊，老规矩，猜到什么直接说，对不对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李玄低沉沉的“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同意这个决定，不过还是在开口之前把简隋英拉到了一旁，避开了众人，这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最近我要回北京一趟，你留在鬼国行吗？如果觉得无聊的话，我派几个人过来陪你，绿麟也可以留下，但是不要离开鬼国，可以吗？”

    “不是，咱不是说所有问题的答案吗。”简隋英愣愣的问道。“怎么突然扯到让我留在这儿了。你不说清楚我肯定不留下啊。”

    “好吧，我就知道。”李玄皱着眉头，似是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一样叹了口气。“这个地方，是你重建的，你应该也听到了吧。”

    “听见了啊，就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现在还不会呢。”简隋英满不在意的答道。

    “你重建的，不止这一个鬼国，而是让整个世界重生了，这样说你懂了吗？”

    上次的那个梦，遗留下来的信息太多了，一会儿龙族，一会儿腾蛇，一会儿封印，一会儿献祭，所以李玄自然而然的也就忽视了，他梦中最后一刻的那声凤鸣和火光，而直到那片火光，才算是整个计划顺利实施完成。

    李玄这次仔仔细细的和简隋英讲述了他推测出的完整的真相，从女娲造人开始，本来是有大功德的创世之举，可因着人族造不出七情，只有自带的六欲，所以使得人类一经降世就纷争不断，更有甚者，甚至撞倒了不周山，引来天界大怒，降下浩劫。女娲到底怜悯自己所造的人族，因而化为补天石拯救了第一次浩劫，可惜的是，人族依旧没有七情，所以纷争还在继续，天怒也在继续，浩劫迫在眉睫。

    这一次，谁也不知道浩劫会在什么时候发生，又会发生到什么程度，所以先天神兽们，腾蛇，龙族，凤凰自发制定了计划，由八条龙化为四柱支撑天地，再将异兽封印，与此同时，腾蛇补天，而凤凰，则以自己的五色羽为基，心脏为源，借此讲五德和七情相辅相成抛给所有族类，最后借着涅槃的力量，将世界推翻重建，转而生成新的秩序，纷争就此消失了，轮回也因着重建和约定在阴阳之交的鬼国建立了。

    新的秩序里，人族几乎尽善尽美，兼具聪明坚韧于各类美德，相应的，人族的寿命不再有那么长，只有不到百年，就要进入轮回重生。所有人和事物，都进入到了一个相对公平的状态，如果只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他们几人的计划明显就是十分成功的，因为这样异兽们和人类到底是保持了一个和平共处没有纷争的状态，不出意外的话，千万年都会这么安稳。

    可意外就意外在，有人依旧觉得这样不公平，她想做的，是想再建立一个新的秩序，一个没有人族，只有异兽们的秩序，而重建秩序这种事儿，需要借助的，只有凤凰涅槃的力量。

    李玄大概能猜到这人是谁，这些计划里，有一个完全可以涉入其中的人，一直都在冷眼旁观，甚至连个名字都不曾留下，她之所以冷眼旁观，只能说明一件事，她从头到尾，就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爱护过人族，相反她并不认同腾蛇他们的做法，而且十分憎恨人族。这人就是眼睁睁看着如母亲一般的女娲为人族牺牲自己，又眼睁睁的看着如兄长一般的腾蛇为人族牺牲自己的白矖！

    这人实在是太危险了，在他身边潜伏了那么久，李玄事到如今才猛然反应过来，华胥族根本没有白矖的名字，所以他一直见到的形象，甚至连白矖本来的形象都有可能不是，而她，却对他们了如指掌。

    如若只有他自己倒还好，可现在还涉及到简隋英，即使知道希望渺茫，李玄还是忍不住劝道。“知道了始末，也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重要了，所以真不能呆在鬼国等我吗？白矖没有华胥血脉，一定进不来这里，这里绝对能保你安全。”

    “切，我安全世界就安全了吗？她万一丧心病狂搞了个天塌地陷哪儿都逃不过去。”简隋英嗤笑一声答道，随即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略微侧过了头，小声嘀咕道。“再说，让你一个人跑出去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在这儿躲清闲，我还不放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