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佛的男人

    不同于家乡，禾国是四季多雨的地界。无论走到哪儿，都是湿漉漉的绿茵一片。

    莫音来到这儿已经七年。

    她自幼四处漂泊，十七岁时来到禾国，在这儿的时间比在出生的地方都长。对于这里的气候，她说不上不适应，但始终不太喜欢。

    譬如这会儿，瓦角上的雨滴弦似地下落，看得人心烦。

    院子里的大门终于被推开。

    一个身着水绿色袄褂的盲眼老妪走进来。她腿上宽松的阔裤只有七分长，能清楚地看到她瘦弱无血色的苍白脚踝，和脚上那一双黑面白底的布鞋。

    来人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拎着三屉高的红漆木餐盒。

    莫音等不及老人慢腾腾的脚步，急慌慌地越过天井去扶阿杜妈。

    院子里青石地板上的雨水溅上了她身着的名贵长裙，可她全无在意，一心扑到来人身上。

    “慕白去了哪里？”

    她接过阿杜妈手上的餐盒，扶她往前走。

    袅袅热气从餐盒里冒出来。

    里面一屉是煨了数小时的鸡汤，一屉是餐后精巧别致的点心。

    阿杜妈笑一笑，因为眼盲，她脸面向了莫音，眼睛却朝着别处。

    “小少爷上了山，为您和您肚子里的孩子求佛去了。”

    莫音心里一颤。

    阿杜妈的笑让她撇开了脸。

    明明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但在这个眼盲心不盲的老妪面前，她总是觉得自己的一切心思无处遁形。

    只是她没意识到，在听到阿杜妈的话后，她握住对方衣袖的力气明显更紧了些。

    小少爷。恐怕现今整个禾国的人，也只有面前这个老妇人敢这样称呼他。

    早在七年前，李慕白就成为了李家新主，接管了整个禾国，乃至整个南亚的经济命脉。

    以博彩等一系列在弥国绝不被允许的黑色产业发家的禾国，背后黑色势力猖獗。可以说你能看到的每一道白色产业，背后都藏着水下冰山般交织的黑色脉络。以李家主导，金家、沐家相互牵制的三角运营着整个禾国的资本。

    君主立宪的政治体制下，国王是如同吊线木偶般的存在。

    而控制木偶的线圈，就握在李家的手中，或者说，握在二十一岁的李慕白的手中。

    那一双矜贵无痕的手，握上刀可斩君主，放下刀可为她簪花。

    李慕白早已不是七年前初见时金贵的李家小少爷，而是现今一挥手就可翻云覆雨，禾国真正的主人。

    而莫音就是亲眼见证李慕白身份转变的人。

    最开始她还是金家二少买给贪玩meimei挡枪的狗，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见到了李家少主。

    她还清楚地记得十四岁的李慕白甜甜地叫她“音音jiejie”，可是转眼十八岁的李慕白就把她按到了床上，拿那根硕大的炽热抵着她，哑着嗓子叫她“音音”。

    对于莫音来说，从金家到李家，不过是换个主人。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主人更尊贵一些罢了。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李慕白要把她的住处从原来的宿舍换到他的房间，为什么要把她身上的不太挡风的破夹克换成柔软温暖的名贵长裙，为什么要在看到她身上落下的鞭伤后露出心疼的眼神，然后满世界的寻一副祛疤的方子。

    也不明白他为何要去上山求佛。

    求佛？

    弱柏倒垂如线蔓，檐头不见有枝柯。

    那长相续的影楼香火，是络绎不绝的红尘祈愿。

    但绝不应该有李慕白奉上的一根。

    世间万物，想得到不过动动指头。李慕白有何可求？

    莫音越来越看不懂他。

    幸好她不需要懂。

    她现在急着想要弄明白的，不过是如何瞒住李慕白和他一众手下的眼睛，偷偷打掉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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