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泽一家4

    

清泽一家·4



    睡不着,就没睡。

    清泽放任思绪乱跑到天空泛白,动身去了奶奶家。

    拉起卷帘门,铁皮哗啦啦上卷的声音回荡在宽广的街道上。

    这边很安静,只有她自己身体里的声音吵闹得烦人,不过后来也像整理东西一样整理掉,慢慢平息了。

    奶奶一早听见了下面的动静,虽然有点奇怪,但还是继续休息到了9点才下去。

    下巴都掉了,是她走错了还是眼花了?

    “这,这......”奶奶颤抖的手指指向前面那一块簇新的玻璃、左边闪亮的金属大桶、上面蜡闪的木板......最后三维上所有方位都被她指了过去。

    “哦,买了一些新东西。”清泽平静开口。

    “干嘛呀?装得跟进城了似的。”

    清泽被她的形容逗笑。

    “做这些干什么,原来也不是很破旧。”

    “门面做好一点比较好。”

    看到菜单上除了招牌烤红薯外的新鲜东西,奶奶再次震惊:“我们哪有这些东西呀?!”

    “会有了,原先品类太单一,太占肚。”说到这,清泽摇了摇头,原先的营业模式太浪费了。

    “哎,这些东西太麻烦了,不弄不弄。”

    “不麻烦,我买了机器。”

    “哎,”奶奶继续皱起眉,“那也麻烦,太累了。”

    “可以招人。”一招一式,清泽都想好了应对策略。

    “哎,我就随便卖卖,不用招人。”

    “为什么?您也不用很辛苦,现在也有我在帮忙。”

    “不卖不卖,我就卖卖烤红薯,你把这些,”奶奶戳在芝士红薯的字样上、“这些,”全自动咖啡机,“全部,”手臂划了个圈,“拿走!”

    “为什么?”清泽为这些劳心费神了这么久,不想计划还没开始就流产。

    “不卖不卖,”奶奶还是老话,“拿走拿走。”

    “这样更好。”清泽劝她。

    “不用,我不需要。”

    “为什么?”清泽不懂,“您可以什么都不用管,有我在,后期忙不过来也会招员工。”

    “哎哎哎,”奶奶反而像被戳到了肺管子更加嫌恶地拒绝,“我不用,你给我拿走。”

    “为什么?”清泽真的不懂。

    “我就是闲着没事找点事做做,咳咳咳,”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样,奶奶握拳到嘴边咳了几声,“你不用帮我了,回去吧,我不用你帮。”奶奶用她干瘪的身躯把她推到门外。

    做了一大堆事却被嫌弃地赶走,无数委屈情绪涌上心头。

    “我都一只脚踏进棺材了,不关心挣不挣钱的,不想太冷清也不想太热闹。别搞这些了,回家好好歇着吧,昂。”

    奶奶说的话很有道理......

    奶奶说的很对......

    奶奶是对的......

    但是,回到家,见到mama,清泽还是爆哭起来。

    终究还是存在这么一根最后的稻草。

    和她离婚不是能简单接受的事......

    母亲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走过去查看突然捂着脸跪撑在短皮凳上的女儿,手刚刚放到她肩上,就听见越来越大、不再憋住的哭声。

    “怎么了?”

    她轻声问女儿,然后就默默地等着,等女儿情绪稳定些,有精力回答她的话。

    可没一会儿,女儿突然抬起头,脸上的怨恨狰狞,是她青春期之外长久没见的。

    “真的,是我,错了,吗?!”清泽的话因为剧烈的抽泣分成了一块一块,“我”字咬得尤其重。

    女儿吃力地说完,然后就因为躯体和意志的不同步,嘴唇紧闭得颤抖扭曲,最后又是受不了,又放声哭出来。

    先前凶恶不甘的样子转瞬即逝,现在整张脸都被眼泪沾湿,当时又让她想起了以前女儿被退婚的时候。

    清泽缓了缓,用气音说话:“她觉得,我做得不够好,要和我,离婚......可是,mama,你还爱mama吗?明明就是这样子的,我哪里错了?”

    母亲眉毛微微抬起,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

    依靠着母亲对女儿的了解和超群的头脑,她稍微一想,就把整件事摸得八九不离十:“因为这是我和你mama都接受的相处方式,你们没办法达成共识的话,就忘了她吧。”

    清泽眉毛皱了起来,因为mama说得很有道理,而她又不喜欢。

    “像我们这样不是更好吗?人生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不同,已经成熟的伴侣和热恋中的情侣肯定是不能比的啊。”

    “忘不了的话就去找她,做点有效的事。”

    清泽看了母亲一眼,完全不哭了。

    mama就算上了年纪,说出来的话依旧是那么尖锐。

    可mama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道理谁都明白,但实际情况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呀。

    “她也可以不用爱我的。”

    mama只是翘起一遍嘴角清泽就能感受到她满满的嘲讽。

    “她已经很明确地拒绝我了。”

    “所以放弃也没关系,总有一天你能忘掉的,以后住养老院也可以。”

    ......不管mama有没有说笑话的心思,清泽都笑不出来。

    对一个正伤心的人这么理性,这么现实,很讨厌......和自己一样。

    ......

    mama说的话都是对的。

    mama看出来了,自己这样的人不值得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