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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年间的阴谋

    

旧年间的阴谋



    第二天,邓音辞过敏了。

    以她的病情,车祸造成的皮rou伤还没开始恢复,在这个节点过敏,对她的健康状态只会雪上加霜。

    这一次绝非池骁故意折磨她,甚至是他在擦药油的时候才发现女人脖子泛红,迅速叫来医生检查。

    医生对着加急检测的验血单一通研究,终于给出池骁交代。

    “邓小姐入院当天我们给她做过抗敏测试,那个是针对药物。饮食忌口的话,通常是陪同的家属更了解一些,邓小姐自己应该也清楚她对海鲜轻微过敏……”

    池骁的神色没有因为听到解释而缓解。

    邓音辞从未跟他提起海鲜过敏的事,她自己又不能说话,难道要等她开口不成?

    “医院每年享受拨款,我现在让你们治人,不是推卸责任。”

    年轻男人问罪的态度狠戾,气势吓得几个医生战战兢兢,连忙表示安排人手二十四小时值班,等邓音辞的过敏症状退下再看情况。

    主任的态度则更加圆滑一些。

    “还有个好消息,邓小姐的声带在恢复,我们请来省城的专家过来会诊,有大概率可以靠药物治好。”

    “关键是让邓小姐有主动说话的意愿,积极参加康复锻炼。”

    池骁听到消息没有轻易松口,他的视线围着几个医生转了一圈,接着冷酷地回到病房。

    护士正在给邓音辞扎留置针,注射缓解过敏的药物。

    女人虚弱侧躺,伸出手抓住床栏。

    她的手背苍白纤薄,针头扎进静脉血管,一瞬间的回血让池骁的脸色阴沉下来。

    护士的动作已经很温柔了,扎完针以后帮邓音辞调整躺姿,摘掉她蒙眼的纱布检查眉心擦伤。

    邓音辞两天没见光,摘掉纱布后下意识闭上眼睛,她的睫毛浓密垂着,眉眼依旧那么冷艳漂亮。

    这个时候,她只要睁开眼睑,就会看见他。

    池骁心跳加速。

    咫尺距离,却在他们中间横出一道鸿沟。

    他作为她的家属,竟然不知道她是海鲜过敏的体质。

    这让他既恼怒又挫败。

    护士很快重新蒙上邓音辞的眼睛,她累得陷入短暂昏睡。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池骁一人,他迫不及待地坐到床边,仔细抚开她压在肩膀下的发丝。

    护士再温柔,也比不上真正的怜爱和关心。

    池骁自认不够温柔,却偏执地想要通过细节弥补。

    发丝抽离,邓音辞睡得安稳了些。

    不知为何,这样的平静独处让池骁闻到了手上药油的味道。

    苦涩而舒缓。

    邓音辞车祸后可能出现全身肌rou紧张的情况,按照医嘱;最好用药油按摩放松,避免留下病根。

    他假装护工的身份在邓音辞身边呆了半天,她才同意他涂药油。

    可惜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被过敏打断,池骁硬是耐着性子开始帮她扎头发。

    女人的发丝质感没有之前那么顺滑,是她太多思多虑不能精心养着的缘故,如今内伤外伤一并发作,她算是彻底失去了活力,有种枯萎的感觉。

    邓音辞,你伤得这么重,难道就是在用自己的安危报复我吗?

    池骁极不熟练地挽着她的头发,看向女人消瘦的脸,心情五味杂陈。

    良久,他终于放弃克制的伪装,俯身亲吻她的唇瓣。

    这是他最温柔缠绵的吻,比起粗暴的侵略深入,他更像是在安抚她,不断舔舐湿润她的唇瓣,谨慎小心,生怕她突然醒来,生怕她突然枯萎着碎掉。

    厮磨一刻,池骁才放过她,看着女人又被弄乱的长发,决意为她守一夜。

    她侧躺输液的姿势难受,他就将她揽进怀里,允许她把自己当抱枕靠着。

    直到清晨,邓音辞的精神状态果然好些。

    醒来时,男人已经不留痕迹地离开床铺,装作刚从外面回来,继续今天的看护任务。

    “你过敏,昨天为什么还要吃虾?”

    池骁尽量语气里的隐藏责备,换成护工的心态关切她。

    邓音辞感知到他的存在,听这声音,昨天还很耐心的护工先生似乎有些生气。

    她勾勾手指,在他掌心写字。

    指尖暖融轻柔,像羽毛似的接连描绘好几下,是池骁不适应的温度。

    他再次借助外援才读懂她想表达的意思。

    她说,虾很好吃,想尝一尝,偶尔过敏也不要紧,反正不用你负责。

    池骁看她馋,无端想起那天在水乡的乌蓬船里,桌子上摆着的那道油焖虾。

    虾块酥脆金黄,她总是注意这盘菜,最终因为和他起了争执才没吃到。

    原来,妖精也有口腹之欲,尤其是她这样的妖精,倔强又特别,再次遇见中意的美食,她宁可伤害自己也要满足味蕾,还说不要他负责。

    池骁知道,她的本意是想好心帮他这个“护工”撇清清责任,他却不想和她断开。

    两个人现在名义上是离婚的状态,他借着护工身份弥补从前不对她负责的时光,恨不得再缠紧些才好。

    他把她喝完的早餐素粥收走,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监督她喝药。

    见她乖乖喝掉,他终于开口问道:“你家人怎么不在身边?过敏的事可不能开玩笑。”

    邓音辞的性格很警惕,平时一直回避有关于来历的问题,今天她难得敞开心扉,似乎很愿意在他掌心写字。

    这多少令人心态不平衡。

    当他是池骁的身份时,她根本不愿意跟他谈论自己的家庭;

    当他是护工的身份时,她没有戒备心地准备分享秘密。

    她写道,我离婚了,在池城没有家人,父母更是不和。

    两三句话,便道尽她的孤独处境。

    池骁的心脏瞬间被掐紧,刚分辨出几个字的细腻笔触,保镖不得不紧急敲门打搅他的好事。

    他生不逢时,正准备了解邓音辞的内心,却必须找借口离开——

    保镖说,宋帜得知消息来看她了。

    宋帜听说池骁和邓音辞不欢而散已久,亲自来病房送花探望。

    整束蓝花楹是邓音辞最喜欢蓝绿色,不可言说的情绪在朵朵新鲜花蕊之间流动着,压抑隐晦的美丽。

    “原来池少也在这里。”

    宋帜被池骁拦在电梯口,并不介意对上池骁的眼神。

    “我以为池少没有和自己夫人联系上,毕竟那天很晚了你还打电话问我。”

    “池少是大忙人,应该不懂怎么照顾音音吧,我愿意代劳。”

    “邓音姿和你是天生一对,池少应该知足,不要再占着音音了。”

    池骁冷笑着送客。

    “宋组长的花我一定代为转交,其他的就不劳你cao心。”

    “至于照顾?我就算再忙,也好过留她一个人苟活。”

    宋帜愕然。

    他没想到,池骁竟然开始了解邓音辞的过去了。

    最终,这小小的插曲以蓝花楹葬进垃圾桶结束。

    蓝花楹的花语,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

    而池骁决不允许花摆在邓音辞的床头。

    他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嫉妒覆水难收,在这种时候,就特别需要钟洱的意见。

    ……

    大半夜的,钟洱被池骁拉起来商讨事宜。

    池骁刚从医院回来,吩咐人准备了一大堆道具,钟洱刚进客厅就看到几个假人模特头套披着一米长发,吓得眼镜摔碎,坚决不问这头套要用来干什么。

    “宋帜发现账务漏洞了?还是说,邓小姐真的吃软不吃硬,把密钥吐出来了?”

    他打着哈欠,尽力扮演军师角色。

    池骁状态冷沉,说了宋帜找上门的事情。

    “他觉得你不会照顾人?那你怎么不给他看剥虾的照片”

    钟洱听乐了,没想到池骁会有这种幼稚的困扰,认真提出建议。

    池骁:“我记得照片在你这里,呵。”

    钟洱看他的脸色,自知理亏连连摆手:“行行,当我没说。”

    一向跋扈自大的池家少爷,怎肯轻易承认自己栽在前妻手里,为了她康复,甚至卑躬屈膝伪装成护工呢。

    向心爱之人低头,正常人会感动,池骁却认为这事很窝囊。

    他绝不愿意袒露自己的另一面,而钟洱知道其中部分的缘由。

    “骁哥,你想想,连宋帜都知道你和邓音姿之间广为流传的佳话……”

    钟洱卖关子。

    “足以见得,火烧账本是你多严重的心结。”

    池骁勾挑着手里的假发,眸色平淡冷静。

    十四岁那年火烧账本,是他性格最大的转折点。

    在此之前,池骁最多算个没妈管教的混混,即便拥有池城内最尊贵的身份,还是整天干些打架斗殴的叛逆行径。

    钟洱亲眼目睹了当时的全过程。

    那时,同样是政府高层派检查团来查账,池家正值鼎盛又没有把柄,老爹热情好客,直接把检查团安排在池港内部的宾馆。

    可惜一时疏忽大意,检查团明面上来查保税区的情况,实际上盯住了池港的黑市交易。

    池港是私人港口,得益于旧时的政策优惠有独一套的报关体系,不需要对政府汇报商品类目,因此暗自接触了不少军火商,有一个停泊位专做军火生意。

    检查团对此起疑,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按兵不动,池港花重金请了专业人士一遍遍洗白账本,除非检查团长期留在这里驻查,不然很难发现端倪。

    就在一切即将悄无声息地结束时,年仅十四岁的池骁不知道犯什么毛病,点了把大火烧财务档案室,那天夜晚,检查团下塌的宾馆都能看见火光。

    在检查团面前烧账本,这就跟当众宣布造反没什么区别。

    大火扑灭后,老爹和几个爷叔一人一棍,在议事厅里把池骁打得半死不活,一边骂他不成器,一边绞尽脑汁帮他脱罪。

    池骁的罪名确实洗清了,他被打得也就剩下没几口气。

    多亏邓音姿及时赶到,求老爹放过他,池骁才得以解脱。

    他硬是靠一条命犟到底,打死也不承认自己的动机。

    至今为止,连钟洱都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烧账本,只记得当时所有人在传邓音姿和池骁的故事。

    “照顾病人么,一来二去的,最容易起情愫。”

    “我倒奇怪,你允许其他人吹捧邓音姿,自己怎么从不跟她联系?现在反而去照顾邓音辞了,你不会真的爱上她了吧?”

    钟洱猜测着。

    “还是说,你故意授意绯闻流传,为了掩盖什么真正的秘密?”

    按现在池骁的性格,他断不会轻易承认爱。

    但他会承认自己的计谋。

    “我笼络邓音辞,就是想看看她把账本卖给谁。”

    年轻男人微眯眼,语气危险。

    “我能感觉到,她真正的来意,和当年的事情拖不了干系。”

    钟洱跟上他的思路。

    ”你想替自己洗清冤屈?这和邓音辞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我在考虑和她联手。”

    池骁道。

    他听出她的孤独,正好,他也是独身一人。

    钟洱看池骁终于停止拨弄模特的假发,以为他要大展宏图交流计划了。

    “那你到底有什么顾虑?”

    池骁把模特头拿起来,眼神别无杂色。

    “我的顾虑是,明天能不能帮她盘头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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