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心诀
苍苍晚色，星夜璀璨。 坠玉收光，华山松的针叶摇摇作响，枝叶扶疏，草木菲微，促织鸣声，流水潺潺，石砾滚滚。 松树底下坐着路轩，他支着脑袋盘腿坐着，遥望星空，手指在听见掉落的针叶被踩到之时点了点大腿，随手拈起粒小石子往后一掷，听得压低声音的叫苦声，才悠悠然转过身道：“令狐冲，你这么晚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令狐冲小跑到路轩身边，没好气地横他一眼，紧紧倚着他坐下，“你说，我们真的就这么拜入华山门下了？别人都说得历尽千辛万苦得到掌门的赏识，才能成为门派弟子。” 路轩笑道：“说不定是菩萨保佑，我们才能拜入华山派。” 令狐冲点头称是：“如果不是菩萨，那一定是观音娘娘保佑。” 顿了一会儿，路轩哼笑着斜眼看他：“你真信？” 令狐冲用手肘嫌弃似的怼路轩，道：“鬼才信你！” 他们齐笑起来，互相推搡，最后玩累了头挨头倚靠在一起，令狐冲轻声笑道：“你现在应当唤我师哥了。”他不自觉嘿嘿发笑，一想到他和路轩成了华山派弟子，心里就止不住欢喜。 “以后师哥可要多多照拂师弟。”路轩戳了戳旁边人的脸蛋，手指快被令狐冲拍到的瞬间又乖巧地收回去，晚风阵阵，他缩了缩脖颈望着星夜，“今年的冬天真冷，估计真的会冻死不少人。好在有师父师娘好心收留我们，我们俩就从两个乞丐摇身一变，变成华山派大弟子和二弟子。回华山的路上我听见有人说这不外乎麻雀飞上枝头当了凤凰，他说的还真不错，我们当上凤凰了！喂，师哥，你以前有想过今天吗？”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令狐冲回应，路轩不满地拿手指戳他的胳膊，才发现令狐冲呼吸平稳，已睡着了。 路轩收敛笑容，将令狐冲拖回住房，替他拈好被褥，做完后自己也睡下，像是没有察觉一双眼睛在暗处看着自己。 这一睡便是睡到天蒙蒙亮。 “起床啦！”一个稚嫩的娃娃音奶声奶气地叫道，尖嗓子把令狐冲从周公旁边狠心拽走。他眼睛眯成一条缝，从缝里迷迷糊糊地看见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站在床边，她揪着被褥叫嚷道：“起床！起床！” 令狐冲懵得僵在床上，看见小女娃五官精致、衣着鲜亮，令狐冲内心还认为自己是个流浪的小乞丐而怔忡不安，不自觉松手叫小女娃把被褥揪了去，冷风吹来把他冻得头脑清晰些，转念一想自己已是华山派的大弟子，眼前的小女娃又是谁？ 他急忙把头往左转，左边是路轩的床，但除了整理好的被褥，没找着路轩的身影。 “你是谁？路......师弟呢？”令狐冲赶忙问小女娃。 小女娃却不管不顾地跑出去，边跑边叫道：“爹爹！珊儿做完你交代的事了，快给珊儿糖吃！” 令狐冲胡乱地套件衣服追着跑了出去，只见路轩早整齐地穿好衣服，在和旁边岳不群说些什么。岳不群右手摇着折扇，见小女娃和令狐冲一前一后地跑出住房，他温柔地摸着小女娃的头，笑眯眯说：“珊儿真乖，去向你娘讨糖吃，不过可不能多吃......” 趁父女说话期间，路轩挪到令狐冲身边解释：“她是师父师娘的女儿，全名岳灵珊。” 令狐冲连忙悄声问：“这么早师父叫我们起来干什么？还有你方才和师父说什么悄悄话呢！” “当然是师父唤我们去学剑，至于悄悄话......”路轩眨了眨眼，“我在替你求情。”令狐冲又是一懵，看着路轩黑漆漆的眼睛，脑中把生平自己做过的所有事情都回想了一遍，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正要询问他犯了什么错，岳不群踱步过来笑道：“冲儿别听你师弟胡说，他在逗你呢。方才路轩只与我聊了聊他以前的事，不是什么......”他瞧了路轩一眼，路轩报之以一个自信的求夸奖的笑，逗得岳不群也笑，扭头对令狐冲调侃似的说：“再说，你师弟脸皮比地还厚，我猜犯事了也是你替他求情才对。” 原来是师弟捉弄自己，而非自己犯了什么错。令狐冲心下放松不少，又怒而瞪路轩。要不是师父还在，真想狠狠踹他屁股一脚！ 路轩发觉令狐冲瞪自己，也毫不慌张毫不心虚，甚至回了个纯良的露齿笑，似乎在说：“师哥莫要生气。”但令狐冲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笑容焉坏。 还没等自己的大弟子冲上去给二弟子一脚，岳不群开口道：“今日喊你们早早起床，是叫你们修习基本功......” “基本功？不是学剑吗？”令狐冲疑惑地插嘴。 路轩笑道：“师哥这你就不知道了，习武都是从基本功开始学起的，不学还怎么为后面的武学垒好基础？” 我当然知道！但不是你说师父唤我们学剑吗！令狐冲怒视路轩，气得牙痒痒，就要撸袖子跟笑嘻嘻的路轩来一场同门之间的友好交流之时，脑袋上立刻挨了岳不群的折扇一击，满腹委屈在看见路轩也重重地挨了折扇一下，还“哎呦”叫出声来，令狐冲扑哧一声笑了，委屈就这么化成了欢笑，十足的幸灾乐祸。 “师父......”路轩撇嘴，捂着脑袋时不时瞟一眼岳不群。 心里暗爽的令狐冲还在欣赏路轩老实脸，余光看见岳不群扭过头来看自己，便立刻收敛笑容，也摆出一副老实相闭嘴听师父发话。 岳不群浓眉微蹙，拿折扇轻轻敲了敲路轩的肩膀，道：“哼，莫要觉得为师不知道你的小把戏。同门之间应当互相扶持、互相帮助，哪有以戏弄你师哥为乐的道理？现在敢戏弄师哥，心里没了敬畏之心，以后就敢戏弄你师父师娘！” 路轩没吭声，岳不群见他低垂着脑袋的样子像是听进去了，但旁边令狐冲看见他眼眸接连闪烁几下，没由来的就后背发凉，觉得路轩打定主意要阴奉阳违。 “本派武功讲究以气御剑。以气为体，以剑为用；气是主，剑为从；气是纲，剑是目。练气倘若不成，剑术再强，总归无用。”岳不群缓缓说道，“接下来我便要说华山派心法口诀，本派内功最是中正平和，但若是记错了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你们两个要记好了......” “弟子明白。”路轩和令狐冲规规矩矩地认真听着，这次没有打闹。 岳不群蕴藉儒雅的声调如流水淙淙，听罢路轩在心底准确无误地默念心诀，顿觉数道微弱的暖流自四肢筋络中应运而生，在体内游走一圈后归于丹田，细细感悟过后路轩腹部有些暖和，再加以意念引导内力从丹田中流出，进行小周天运转，呼吸吐纳间已打通任督二脉。 “路轩。” 原本细小的暖流愈是运转愈是庞大，将经络撑大不少，路轩就以愈发急速的暖流不到一刻钟运行了一个大周天，正要加速继续忽然有一股温和的内力进入体内，那股内力比之路轩自身内力深厚得多，但它只用恰到好处的方式指引。路轩的内力运转速度渐渐慢下来，与此同时耳边由远及近浮现师父的声音。 “路轩！” 路轩睁开眼，发觉岳不群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而自他睁眼后，温和强大的内力就停止再输送入体了。 “cao之过急。”岳不群摇着折扇，眼眸中却是带着些许笑意，“自觉扎马步，两个时辰。”说完便离开了，俨然一副潇洒书生模样。 路轩发热的手指轻轻颤了颤，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待师父走得看不见身影后，侧边令狐冲担忧地看着路轩，轻轻拨拉他的衣袖问道：“师弟，你还好吧？” 他的师弟沉着脸，还未张唇，令狐冲就安慰道：“没有特别的感觉很正常，我也这样。话本里的大侠一拿到内功心法就天下无敌了，那都是假的。师弟你就别难过了。” 路轩瞅令狐冲许久，一句话不说。 令狐冲又道：“难道你不信？难道你以为话本里的是真的？” 路轩乖巧点头。 令狐冲好言相劝：“话本都是写给人看的。我们俩还小，还要练上几十年才能拥有一身深厚内力！正所谓日积月累、积少成多，人人都说少林寺的老秃驴很厉害，定是这个理。” 路轩大叹一口气，用令狐冲难以理解的一种严肃眼神看着他，还拍拍他的肩膀，惺惺作态地道：“其实师哥啊，我感受到了内力运转，精纯如水，到现在还在运转中。方才多亏了师父帮助，我才没爆体而亡。不然你觉得师父说‘cao之过急’是什么意思？” 令狐冲傻了。 令狐冲面红耳赤难以置信手足无措：“你......我......” 回想起师父看路轩的眼神，还怎会不知为何带了一丝笑意？那分明是看见一个天才的，又欣慰又惊喜的眼神。 再回想起自己适才安慰路轩的话，令狐冲窘迫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半晌，咬牙切齿对路轩狞声道：“刚才那事你不许说出去！” 末了还指天指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接着郁闷地一头撞进住房自个儿练功去了，若是没有感受到内力，他估计是不会踏出住房一步。 路轩眉毛一挑，哈哈大笑，欢快地扎马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