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右】兔(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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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来过后,检查了下应星的状况,说呕吐也是心理原因引起的,身体上好好照料着其实问题不会很大。 护士愧疚不已,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连连道歉,又隐约从俩人对话里知道一些信息,怜惜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应星,直到景元赶她了才肯出去。 “哥,你睡吧,我在旁边陪着你。”景元说道,他把应星的被子掖了又掖,生怕漏丁点儿风进去,害得床上的人病弱加深。 应星却是摇了摇头,他已经睡了快一下午了,刚醒一个小时,此时也才晚上七八点,无论如何也是睡不着的。 他掀开被子来,姿势有些歪歪扭扭地走下床,穿着拖鞋便要朝着卫生间走去,景元上前来搀扶他进去,却被他拒绝了。 “我自己进去就行。”应星说,景元这才恍然想起,到底应星的身体与他们是变得不同了。 年轻的高个大小伙子瞅着他哥进了卫生间,脸上突然间腾地一下红透了,同手同脚地走回病床边的椅子坐着,瞅着应星的被窝发着呆。 景元没能坐上多久,卫生间里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他听出来这是人摔倒在了地上,于是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冲到卫生间前就要开门。 “不用了,我没事……”应星在里头说,明明是说自己没事,但声音里却似是在打着颤儿,好像疼得不轻。 景元还是放心不下,拧开了门,低头便见到他哥跌坐在马桶前,裤子挂在膝盖上,膝盖上一块儿红色的擦伤。 “我不是说我没事吗?”应星皱起了眉,手却试图去遮掩自己的下身。 景元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你是不是胯骨还在疼?” 被人从身后抱着,应星皱着眉头,有些喘不过气来的反感,他咬着唇忍着,用手去推开身后人的身体。 那毛茸茸的脑袋往前探了过来,下巴压在了应星的脖子上,景元托着他往前走了两步,让他敞开腿站在马桶两边。 “既然坐在上面会疼,那哥站着撒不就行了。”景元语气倒是轻巧。 这下应星连反感都顾不上了,胳膊肘拐在了景元的肋骨上,“说什么废话,我现在又不是……站着岂不是要弄得哪哪儿都是。” 景元的声音贴着他的耳边响起,声音温和,“无妨,我来替你收拾。” 应星坐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只得顺从景元出的馊主意,羞红着脸准备站着撒出来,却发觉自己几乎已经忘了怎么站着撒尿了,膀胱里倒是酸胀,但是身体憋了半天还是尿不出来一点儿。 那讨人厌的毛头小子居然在他耳边吹起了口哨来,应星又想去给他一肘击,却终于是肌rou松弛,稀稀拉拉的淡黄色液体自身下淌了出来。 “唔!”刚一淌出来,应星就已经疼得皱紧了眉头,他伤口痊愈得还行,导尿管已经拔了,但现在尿液顺着淌到yindao口的伤口上,还是疼得不行。 应星只得颤抖着腿,咬着嘴唇一股一股地排尿。 听到了他哼疼后,后头那人竟然将手伸进了他的两腿间,手指抵在了伤口前头。应星低头瞅见自己的尿液从景元的手上淌下去,脸顿时变得更加红了。 “我说了我自己就行……”应星一挣扎,终于是从景元的怀里头解脱了出来,低头瞥见自己腿上与地上的,罕见地有些恼火起来。 景元拿来了旁边浴室里的花洒,弯下腰来给他哥清洗下身,脑袋上的白毛可怜地耷拉着。 “对不起,哥。”他仰起头来看着应星,眼神倒是真挚。 也倒是关心则乱的原因,应星没法对景元苛责,他谈了口气,从景元手里拿过了花洒,“你出去吧,我自己收拾就行……而且毕竟你我现在,男女有别。” 景元那一向能控制自如的神情此时倒是有些慌乱起来,他看着应星的脸,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因为生理不同而如此说道,还是因为觉得自己成了个异类,在厌弃、否定自我。 景元握住了应星的手腕,那缀了一颗小痣的眼尾流露出几分哀伤来,“没事的,你对我们来说和以往没有任何变化,哥,让我帮你吧……换作是我,我相信你现在也会如此照顾我。” 他低头瞅着景元那副神情,便知道他又开始关心则乱了。应星不想在人面前这般难堪,但他到底也不清楚让景元出去,究竟是因为两人已然生理不同,还是他在讨厌这样一个,变异的、恶心的、不男不女的自己。 理性从未从应星的脑中消失,它只是有时会变得难以战胜恐惧与痛苦。即使是在奄奄一息时,想要死亡时,他的残存的理智依旧将他从无止尽的绝望中唤醒来,告诉他:他应该吃掉旁边的死胎,然后活下去。 但在看见那几个眼皮紧闭的小东西时,也许他是被激素控制了,他想要保护它们,做每一个“兔子母亲”应该做的事。 他费力地跪坐在床上,用双手将脱出自己体外、从zigong里没完全剥离出来的、还挂在两腿之间的那一团红色rou质从自己的吞进了腹中,再将那四只死胎抱进了怀里。 口腔中的血腥味弥漫,唯一的好处是他的下身已经因为分娩而痛到麻木了,即使是他将那东西扯下来,除了拉扯感以外,他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他的牙齿没办法将那柔韧的rou质嚼烂,只能连带着筋膜吞咽进喉咙里。那恶心的口感让他几次差点忍不住呕出来,但最后他还是吞了下去,无力地躺回床上,等待着自己那可怜的胃脏消化掉它,给他提供一些活下去的能量。 那也是他能活到第二天,白珩见到躺在床上的他的缘由。 而现在,应星的理智告诉着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男人对他做的是并不是真正的侮辱,那只是折磨,他的人格与尊严不会因为那个人对他所做的一切而发生改变。身体变成了这种样子也没有关系,只是器官与常人不同而已,即使真的是不男不女,那也不会对于他的成就、他的能力有丝毫影响。 可他已经囿于绝望太久了。 四个月来,他吃的全是这世上最深的苦,挨着最狠的训诫,那男人日日夜夜在他耳边说着你只是个生育机器,你只是个jingye厕所,你的所有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你的余生就只能在如此的黑暗中度过。 倘若他从来都是自由的,那他便会嘲笑那男人。 无论任何人都可以嘲笑那个愚蠢而废物的男人。 但他真的成了他的生育机器和jingye厕所。 他已经尝试反抗了太多次,次次都以失败告终。就算是练习四个月的云骑枪法都会形成肌rou记忆,更何况,他练习了四个月的失败。 纵使他知道自己应该走出去,他只是不幸,并非有错,但他已经无法调控好自己的大脑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和感情,控制不住对于自己的厌弃,控制不住觉得自己恶心下贱没用废物肮脏失败。 他已经习惯趋向与绝望和黑暗了。 他的头脑叫他对抗那男人,叫他振作起来,叫他忘掉那些事,但他做不到,他已经没有力气也缺乏勇气了。 他站在这儿,看着面前的景元,心里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手脚发软,绝望扼住他的咽喉。 “依赖我吧,哥。”景元朝他伸出了手来。 应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坐在地上自己的尿液上,他难堪又狼狈,最终是在景元的面前,落下泪来。 最后他还是让景元给自己清理了干净,也许他从来都没有这么丢人过,在看起来还是青年人模样的景元面前哭得止不住泪来,又让景元把他抱回了病床上。 也许眼泪是个好东西,它让他脑子里的一切变成了一团浆糊,不去思考任何东西,在景元坐在他身边,紧紧地抱着他时,也没有产生任何的反感。 景元的脑袋在他的脑袋边蹭了蹭,含含糊糊地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应星的耳朵因为哭了太多而闷着,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最后应星的脑袋有些晕了,景元拿来了药让他服下后,他很快便起了倦意。 在眼睛快睁不开时,应星瞧见景元似乎是准备趴在他的床边将就一晚。 单人病房外却是有陪护亲属睡的地方,只是离着应星多少有点远,景元担心他夜里醒了见不到人,误以为自己还被关着,便决定坐在应星的床边睡。 应星睁不开眼睛,却又担心着景元明日还要cao劳忙碌,他抬手拍了拍身边,接着昏迷一般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病房里的人成了白珩,她带了一堆完全符合医生要求的甜食来,几乎要把他的病床前堆得满满当当的。 应星睁开眼时,就看见她背着他正在研究怎么热浮羊奶,奶香味溢出来,她拿起手边的蜂蜜正往里头添。 听见他起身的动静,白珩回过身来笑着道:“早上好啊。你还没醒的时候镜流来了一次,但咱觉得她不爱说话,平日里也五大三粗的,不会照顾病人,所以我们叫她常来看看就行了。哼哼~话说我跟她刚过来时,你和景元那小子都还睡着,镜流她以为是景元偷偷跑你床上睡的,拎着他耳朵把他拎走了。我就说她五大三粗吧,要不是你心疼他,他怎么会跑到你旁边来和你抢地方的。” 应星听着她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地说起早上的事,脑子里出现了昨晚在景元面前那副难堪又尴尬的模样。不过出乎意料的,似乎身体用光了力气,他现在也没有劲去难受了。 白珩把床边的小桌子拉开,摆上浮羊奶,“快来尝尝咱给你做的爱心早点吧,多喝奶才能长得壮实回来。”这么说着,她又从一边食盒里拿出来一碟碟热腾腾的点心来,挠着脑袋嘿嘿一笑,“至于这些,都是我买的……” 应星见那和小吃摊上一模一样的貘馍卷便知道了,他低头舀了勺浮羊奶进嘴里,出乎意料的这进了嘴才发现它有点像被搅碎了的果冻,而且味道好像有些过甜了。 白珩讪笑:“其实我本来是想做双皮奶来着,不过它好像没能成型。丹枫说你得多补充能量,所以我加了三勺蜂蜜,怎么样,是不是怪不错的?” 应星点了点头,“嗯……也许你真的可以去做厨师了,你要不要尝一口?” 白珩听着这表扬的话,眼睛一亮,从他手里接过勺子尝了一口,接着脸皱了皱。她咽了下去,又立马找了清水过来给他喝。 她叹了口气,似乎连耳朵都有些垂了下来,“看来为了你的健康,我还是再也别尝试任何爱心早点吧。” 身体痊愈得差不多了后,丹枫与白珩常常爱拉着应星满罗浮地跑,吃的喝的玩的一样没落下,应星因为体力不支,动不动总会需要歇息会儿,这时候俩人便会担忧地问起他有没有这儿疼那儿疼起来。 应星觉得有些好笑,就算身上那些伤都好了,作为短生种的他,其实年岁也已经大了,一个头发已经白了的中年人,腰酸背痛也是常有的事。 而且…… 被激素催乳的胸脯并没有变好,医生说是可以慢慢调理,但,毕竟他的腹部已经长了卵巢zigong一类,所以想要指望完全变回以前的样子几乎是不可能,泌乳的问题倒是可以随着时间而消失。 他的身形骨架依旧是男人的,除了他们四人,旁人也不知道他身体上的变化,应星不想自己这么大年纪了再给所有认识的人来个跨性别的出柜公告……于是他便只能用绷带裹着胸脯,一是为了吸收时不时渗出来的液体,二也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奇怪。 于是和他们满罗浮逛来逛去时,应星时常不得不停下来,在洗手间里把自己垫在绷带里的吸水纸换一换。 景元受调遣和镜流去了曜青办事,一两个月也是没法回来。 应星自己回到家里时,发现房子里差不多被搬空了,丹枫从他的后面冒出来,说你要不就过来跟我住吧,我又是医生,还能盯着你的身体状况。 他张口想要拒绝,丹枫又打断了他,眼神倒是真挚,说人多些总归热闹点儿,我一个人本来是冷清惯了,可这段日子天天待在病房里,一个人住倒是觉得有些孤寂。 应星只得答应了下来,那些烦扰的记忆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涌进脑子里,但和他们在一起时,大部分时间都被各种吵吵嚷嚷杂七杂八的事儿占据了,那种时不时席卷而来的恶心感倒是好了很多。 于是他便搬去了丹枫的住处,同时也准备着回到工造司继续任职。 他的生活好像逐渐又开始忙了起来,他像是一颗停转很久的齿轮重新转动,或许这样下去,那天那四个月的时间会成为一个让他想不清楚的模糊的过去,需要刻意的回忆才能想得起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