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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四:皇帝说错话见弃于人,人鱼初次登场

    在凤识语收回手的那一瞬间,强忍喉间苦涩同时安分跪着的凤世槊便立刻意识到了。

    他的双眼虽被蒙住,但感知气氛还是一等一的能手。一国之君向来不必看人脸色,怎么也是底下那些臣子需要谨言慎行地活。

    可是这凤国的皇帝却在经年累月中养成了察言观色的习惯。

    本意是想好好讨着他亲生meimei的欢心,能让她的视线放在自己的身上。如今成了君王,这留存下来的习惯倒让人不知道是好是坏。

    凤识语不说话,他也闭紧嘴唇不发一言。他若是开口了,便不是那人了,这一点凤世槊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活着的人再怎么样,也比不过一个早就不在世上的人。

    更何况就连凤世璟在世时,他都从未比得过。凤世槊的身躯震颤了颤,心口一紧,不愿回忆起那段岁月,可他们二人亲密无间的身影却在眼前逐渐显现出来。

    “今日就到这儿了。”凤识语转眼看向别处,她站起身来。

    凤世槊做的那番举动还不至于让她发怒,她和那丞相之间无论清白不清白,这人都管不着。

    好在凤世槊也知道她的脾性,只是半吃醋半妒忌地提了丞相一句。除此之外,什么出格之举都没有做。

    从以前起,凤世槊就很知分寸,他向来不会做出真让自己不悦的行为。凤识语敛下眼来,瞥了一下赤色龙袍凌乱不堪却依旧好好跪着的凤世槊,她想笑却又不知从何笑起。

    在凤识语开口后,凤世槊反而愣了一瞬。因为这一次甚至未到半个时辰。

    本就因年轻有为的丞相而焦躁不已,又被勾起自己对那死去皇兄的忌妒和艳羡,凤世槊的脑中实在是乱得厉害。

    未过片刻,凤世槊似是禁不住内心的苦涩,低哑着喉咙说道:“你······从不碰我。”

    已准备要走的凤识语听到这话反而抬起手来,她扯开蒙在凤世槊眼上的黑布带。垂下眼与跪在地上的凤世槊对视着,轻声反问道:“我这难道不是碰你?”

    没了那黑布的遮掩,凤世槊便彻底暴露在凤识语的眼中。他也清楚他在这时,就不是那人的替代物了。

    这反而让凤世槊一时间难以习惯,面上带着几分无所适从,一双眼也好像不敢抬起来与凤识语对视。他知道在他们两人之间,什么才是无法触碰的真正“禁忌”。

    可越是强行压抑着本能,凤世槊就越是感到不安。

    即使现在识语仍在此处,那不久之后甚至是将来又会如何?帝王之家luanlun之事传出去不好听,他会砍了所有敢嚼舌根的人的脑袋。

    什么三纲五常什么四维八德,他统统不在乎。他只想要凤识语一人。

    偏偏这一奢望离他太过遥远,不可及。从始至终,凤识语的眼中就没有他,哪怕仅一次。

    年少时的他就从未赢过凤世璟,那人死后更是不可能再赢他了。

    “······”

    混乱间,凤世槊也不知道他到底都说了什么浑话。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连自己在说些什么都意识不到。

    他只知道,在他说完那番话后,站在他身前俯视着他的凤识语,今日第一次对他露出了一张出自真心的笑脸。

    然而她的下一句话就让他身上的温度尽失,整个人如坠寒窟。

    “和一个死人有什么好争的?”

    凤识语笑着开口,她眼中的笑意几乎快要溢了出来。话已说尽,她转过身去径直出了殿,再也不看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的凤世槊一眼。

    殿外守着的是大太监袁三,凤识语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皇兄近些日子龙体抱恙,怕是染了风寒。特意嘱咐不准本宫近身半月,改日再入宫看望他。”

    “老奴知道,老奴知道。”袁三急忙连声应着,亲自跟着送了万安公主出宫。

    他光是听着凤识语的这番话,冷汗就浸湿了后背。这哪里是圣上不让万安公主近身,怕不是那位实实在在地惹了万安公主不高兴,便被强行圈了一个“禁足”的命令。

    从今日起,这宫里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袁三在心里直叹气,他不知道自家圣上到底做了什么事,只不过这次圣上难免要吃些苦头。

    万安公主话里的意思已极为明确,接下来这半个月是不会再进宫见那位了。袁三面上发愁,他就算想劝也不知从何劝起,况且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圣上面前说三道四。

    自古以来,当数情关最难过。希望这次万安公主能早些消了气,不然他们这些奴才连同他们的圣上,都得提着心吊着胆过日子。

    被果断地扔在原地的凤世槊,在凤识语走后脑中还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刚刚究竟说了什么蠢话,此刻是一丁点都想不起来了。

    凤世槊面上发白得厉害,嘴唇也跟着褪尽血色。身上还披着那象征至高皇权的龙袍,结实的身躯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他一定提起了那个不该被提起的名字,这是他最不该犯的一件错事。

    她的态度看起来与平日里没什么不同,甚至是更为平淡。但凤世槊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她平静之下藏着的只有对自己口不择言的厌恶和疏离。

    而凤识语口中的那一句看似对死去的凤世璟毫不在意,还直白地用一个“死人”来形容对方。实则这句话,字字都是对凤世槊的讥讽。

    她亲口说出他们两人一直缄口不言的凤世璟逝去的事实,好像那人在她心中已无多少分量。只有凤世槊再清楚不过,谁才是那个真正不值一提的人。

    凤识语坐着轿出了宫,又换上马车往自己的公主府行去。

    按照传统,未出嫁的公主都应待在宫中,偏偏凤国皇帝允了一片封地在外建了府供万安公主居住。这传出去也是好听,世人都知皇家兄妹二人关系好,凤国君主对万安公主宠爱有加。

    见自家公主出了宫后就累了似的闭目养神,坐在马车里陪着伺候的侍女青芷面上不免多了几分担忧。

    君命难违,何况那人还是她的兄长。心疼自家公主心疼得厉害,年纪尚轻的青芷心中就郁结着一口气。

    似是感应到了青芷忧虑自己的眼神,凤识语便缓缓睁开眼。她对青芷笑了一下,表示自己并无大碍。“回府了便好了,记得让厨子多做些甜的东西。”

    青芷还是担心凤识语担心得紧,她捧着递过去一杯安神的热茶。“奴婢知道。主子,您先喝些暖腹的。今日还要去见那······怪物么?”

    也不怪侍女青芷说话放肆,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被养在公主府里的那家伙。她从小就陪着自家公主长大,公主待她们万般好,她们这一辈子也只会认定她一人。

    当下一听到公主要让厨子做些甜食,就知道又是给那怪物吃的。

    被青芷脸上纠结的神情和那犹豫的形容给逗笑了,凤识语笑着接过那杯热茶轻啜两口。“听话便是。”

    之后青芷接过凤识语没喝多少茶水的茶杯,又动作利落地取出兔绒做的毯子盖在凤识语的腿上。

    凤识语合眼小憩,马车行了一路,终于到了一处僻静的府邸门口。

    下了马车,门前站着的侍女红藤立刻迎了上来。她和青芷一样常年伴于凤识语左右,此时面上也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公主一入宫,回来时情绪都不怎么高。她们二人暗地里看得难受不已,只好在细致处用心照看着,好让公主舒心放松。

    进了府,凤识语便打发了青芷红藤,让她们二人去做该做的事。她只身一人进入后院,走过曲折弯绕绿意葱葱的小路,再一抬头眼前便有了一座外观朴素的石屋。

    凤识语推开石屋的木门走了进去,石屋里面出奇地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有一个水池几乎占满了整座屋子的地面。

    这石屋没建顶,这下金灿灿的阳光便肆意地照了满屋,池水波光粼粼,屋里屋外仿若是两个世界。

    她走过去靠近那水池还未低下身,水池另外一角平静无波的水面突然间漾起波纹,下一刻就有什么东西迅速地向池边的凤识语游了过来。

    然后一个五官深邃的男人便从水里探出头来,深蓝色的双眸如同万金难寻的昂贵宝石。浅金色的长发被水浸湿后再被落下来的阳光一照,细碎地泛着光芒。

    这个金发蓝眸的男人连眼睫毛都是浅淡的金色,在阳光下细看有种半透明的质感。

    他从水里抬起头后一瞬不瞬地望着凤识语,敏锐地感知到她此时的情绪不高,他身后刚冒出水面的淡蓝色鱼尾又被压了下去。

    凤识语看到他后便低下身来。

    见凤识语离自己近了,这条人鱼就再也等待不了似的凑近过来,主动亲了亲凤识语放在池边的手背。

    “伤心,不要。”

    显然他还不太会说凤国话,笨拙地说着安慰话的声音低沉而悦耳。

    凤识语什么话都没说,她抬起手来摸了摸他那头浅金色的长发。既然这世上连鲛人这种生物都有,那为何他不能变成鬼魂来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