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引银瓶8-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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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白榆原本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坦陈一切,话到嘴边,却还是迟疑,叹了口气。岳银渊见她暂且不想说,却又犹豫,便起身,说:“我去叫人烧水来。” “哎……”岳白榆吓得扯他袖子,这时候才想起顾忌旁人的眼光,“你就这么出去……还叫水?那……” “放心,家里人少,都是知根知底的,不会乱来。我去说,你别怕,啊?”岳银渊停住,温声安抚,见她似是信了,才转身出去——她那时候望着岳银渊脸上可靠的神色,也的确是信了,可屋里只剩自己时,又不禁忐忑起来。 毕竟人言可畏,而流言如水火,又岂是管得住的。然而事已至此,她又何必在意这些。无论信不信,岳白榆总归是说服自己安下心来,待他回来,总算也将前事说出口。 当年宋书生对她起意,比起一见知君、动心起意,更多的,只是看中她掉落的那支金钗,还有脸上郁郁寡欢的神色。她那时在家满心不安,虽然称不上想逃,但至少是想躲,心不在焉,哪里能辨别对方真心与假意。至于初成婚后,隐约察觉,但事已至此,回不了头,且那时并不觉得日子如何难过,只告诉自己,世上最难得恩爱夫妻,能相敬如宾便是好的,忍了下来。 那时候姓宋的跟她说,婆母虽不喜欢她出身与来历,但只要她多拿些银子来贴补家用,又尽心侍奉安分守己,总有一日能被接纳。她也真信了,出财出力,可他们唯有拿钱时给她几分好脸色,稍有不从,便说她不过是个无媒苟合的妾室。 她现在已说不清当时是怎样被拿捏的了,总之竟只知尽心尽力地去填那个无底洞,嫁妆早就被挥霍完了,宋家便逼着她找家里要。岳白榆如今回想,渐渐恍悟,无论兄长肯不肯一次次答应她的乞讨,都正中姓宋的下怀——若是给,反正都要进他的口袋,他得财;若是不给,便也意味着她失去母家支援,无依无靠,从此真成了任他处置的妾。 幸好,哥哥从未放弃她。 岳白榆说到这里时,身体正浸在热水里,扭头,拉着岳银渊的手,枕在木桶沿上,忽然想起刚才侍女进来时的脸色和举止,都平平淡淡的,波澜不惊;不像宋家,下人都能嘲讽她。其实哪里是管不住呢,分明是得了授意。 她淡淡说出来,岳银渊也想起那日在宋家听见的,原以为只是有意说给他听,却不料岳白榆也要一直听着这样肮脏的闲话。他心里钝痛,手指扣紧,一时难以平静,还要岳白榆来拍着他的手背,哄:“哥哥莫气了,都过去了。” “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此前他还因为岳白榆过分的热情而略略动过几分不该动的怀疑心思,此时也能笃定全是宋家污蔑。果然,宋家见岳白榆背后始终有个母家兄长,虽是送钱的冤大头,也渐渐嫌碍事,倘若另娶,只怕岳家要闹。何况宋书生已成了宋孝廉,正该攀一门更好的亲事,人选都定了,两家私下里也谈好了,只待将岳白榆一脚踹开。 当时她想岔了,竟不知道趁机逃离火坑,不敢向哥哥求救,也怕宋家真把她像个妾室一样发卖了,不肯走。然而某日遇见一个来做客的讼师,那人见她垂泪,好言相劝,一番安抚,又旁敲侧击地问出了情形,说是可以帮她,去官府里提告宋家以妻为妾,官府会判义绝,还她个自由身。 她信以为真,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对方约她晚间商谈,她想着,白日里有时还要应付婆母派来的婢女,夜里,姓宋的却是久不来她房里,下人也偷懒,是好时机,就答应了。当晚去偏僻客院,才见了讼师,偏偏就听见外面闹起来,说是宋孝廉发现她不在了。 那时她兀自惊慌,讼师拉着她要躲,走来走去,更难免被人看见,追到后墙附近,讼师撇下她翻墙跑了,她被人追上扣住,还未能分辩,不知是谁说,深夜在外,被看见就逃,又逃到这里,定是私会yin奔;既然如此,不会只有她一个人,若在周边找找,定能找出jian夫。于是,就在墙根下揪出一个伙夫。伙夫还说,皆是受她引诱。 就算她当时反应不过来,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从头至尾,都是宋家设的圈套。岳白榆淡淡地笑,自嘲:“是我太笨了,一点儿也不会同人打交道,难怪被耍得团团转,还带累哥哥。”岳银渊长叹,几乎说不出话来,良久,手指动了动,触及水面,喉头梗了一下,才出声:“出来罢,水都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