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B 在路上
你知道我在路上 我将要魂归故里 我正在离你远去 第一百里 一百里，又一百里 一百里，再一百里 我听到钟声响起 又一百里 离开一百里，到两百里 到三百里，到四百里 我已离你五百里 五百里，到五百里 五百里，这五百里 我已离你五百里 我如今只身远去 留下不配的记忆 我将就这样离去 这样离去 如此窘境，无衣履在身 如此窘境，身无分文 我将就这样离去 这样离去 你知道我在路上 我将要魂归故里 我正在离你远去 又一百里 250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心中一片空茫。他不知道他要去哪儿，到了站只知道继续登上下一列高铁，直到到达终点站。他下了车，想到并没有去处在等着自己，不禁松了口气。 和一个人保持彼此平等的亲密关系对他来说是毁灭性的。要对方容忍他的一切糟糕过往，还不如他直接去死。郭嘉是那么好的人，不应该为他的过往而烦恼。他不应该跟任何人产生亲密关系，他应该找个深山老林隐居，直到死去。 但总会有必需品要从人类社会获得，比如盐，还有一些武器。重庆附近的山林可不是什么富足之地。但他本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出来的，现在就算上山为兽，也无所谓。 那么，去买一些武器和工具，上山开始搭建自己的第一栋房子吧！ 250握紧拳头，不知为何突然产生斗志。 首先搭建房子需要体能。对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社畜来说，就算勉强获得了材料，也不可能有把它们搭起来的能力。250现在真切意识到了自己设计的那些建筑有多难造，他真佩服那些施工队，能在一两天之内造好一间钢板房。 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就去做吧！250买了些木材和钢板，雇车把它们运进一片靠近田地的森林。他已经事先打听过，这里并没有地主，他能在这儿隐居很长一段时间。 在雇佣帮手的情况下，房子很快就造好了。250缩进他森林中的小屋，附近有几片泉水和农田里的井口，还有一条河，食物和水的问题大概暂时不用担心了。只是屋子里没有家具，住在这里的确不利于健康。 另一方面，生火是很大的难题。250带了打火机，但很难找到任何可用的燃料。况且附近有“严禁山火”的告示，野外生火一经发现罚款2000。但在屋子里造个灶台毕竟不成问题，捡来的枯枝落叶晾干后也能用作燃料。 两天之内，250解决了食物、水和火的问题。这两天他完全没有见到人类，但丝毫没有感到孤独，似乎他本就应该如此。人类社会被他抛在脑后，全新的生活正在向他招手。可以放心大胆地忘记人类语言、再也不用看表、自力更生的生活就要开始了。对于他这样有能力的人来说，换座城市生活不成问题，但他不想再在一日日与人的交往中忍受人类社会的倾轧了。他属于自然，他属于动物界，他必将回归。 ……七十二小时后，警察找到了250的小屋。记者闻风而来，将那栋小钢板房团团围住，一篇篇标题为“男子离奇失踪三日，竟为隐居山林”的报道已在酝酿中。250在很远的山坡上看着他们拍照、探照灯四处乱照、搜救犬汪汪乱叫，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希望能从此再不接触人类社会，可他留下的痕迹足以让人类社会追上他，包围他。郭嘉一定是报了失踪，隐瞒了那张纸条。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便向着山上走去，突然他听见郭嘉呼唤他的声音，那喊声几乎撕心裂肺，没喊几声就破音了。 “250——250——你在哪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声音中蕴含的情感让他一时间头晕目眩。他本能地想要回应，却还是没有回应的勇气，最后他转头向山上走去，离开那些探照灯和搜救犬，离开他好不容易建好的小屋。 世界上竟有人那么在乎他，比他自己更在乎他。可他本就是个残缺的人，爱他只会不幸。 可是离开你的郭嘉就会幸福吗？一个声音在他心里说。那个声音很像郭嘉。他不禁停下脚步。是啊。郭嘉甚至追到了这里，只为了把他拉回去。他一阵恍惚，人世间的事他越发搞不懂了。 曾经他们也幸福过，是他执意要自伤，最后一意孤行地离开。愧悔与自卑让他又一次有些糊涂了。他曾经说他从未想过离开，但为了郭嘉的幸福，他可以离开。现在呢？如果不回去，他只能接着往山上走，走到灯火无明的孤峰凌云处，走到声歇霜重，行将就木。郭嘉那样呼唤他，他应该回去吗？ 他权衡了一番，还是继续向山上走去。光越来越暗，人与灯离他远去了，山林的声响取而代之。几只萤火虫从他身边经过，他看了一眼，继续向上走。 他再也不想回去了。在这里，没人能找到他，等待他的只有那最令人安心的黑暗，无人得以规避的结局。无论人们怎样看待死亡，死亡就在那里，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勇敢或是怯懦，死亡都在生命的尽头，等待着，盘旋着，晦暗着，明亮着，永远对人类忠贞不渝。死亡是胆小鬼的好朋友，它永不背叛。 最终，只有死亡是令人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