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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劫(27)

    2023年2月18日

    第27章·密室杀人案

    司文静,五十三岁,时任兵部侍郎,从四品,于今日在家中书房自缢身亡。

    傍晚时分,老仆人前去请他用餐,但大门反锁着,连敲数声无人答应。老仆知晓老爷并未外出,连喊了几声,却依然无人应答。他颇为奇怪,只得轻轻推门,透过门缝向内观看。

    这一看不要紧,老仆吓得大叫一声,险些跌到。大门内,老爷身体悬梁,脚底的凳子倒在一边,身体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断了气。

    等叶临川和祁猛二人赶到时,大理寺的巡捕早已验过司文静的尸身,正要准备抬走。

    叶临川取出令牌和文书,道:“圣上有令,此案移交内刑司。请诸位先让开。”

    大理寺的捕头看了眼文书,点头道:“既然如此,就有劳二位了。”

    捕头身边一位小捕快嘟囔了一声:“内刑司的手伸得真长,又来抢大理寺的案子。司大人明显是自缢身亡,有什么可查的。”

    此时司文静的夫人冲了过来,哭喊道:“各位大人,你们可要为我家老爷做主。老爷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上吊,一定是有人害死我家老爷。”

    捕头道:“司大人去世,夫人心中难过,下官自然明白。但案发时,房门从内插着门栓,所有窗户都关得严严的,无一处破损。假如真有人害了司大人,他又如何能凭空消失?”

    司夫人哭得双眼红肿,抽泣道:“妾身太了解我家老爷了,若他真想自缢,妾身不可能毫无察觉。”

    叶临川上前安慰道:“此案已归内刑司处置,若大人真是被人杀害,下官定然会将凶手捉拿归案。”

    捕头向叶临川施礼道:“若二位真能抓到凶手,可别忘了告知一声。”

    说道“凶手”二字,捕头故意提高嗓门,似乎在看二人的笑话。依照他的经验,此案已经铁板钉钉,哪里能有什么凶手。

    捕快们哈哈大笑,随着捕头一同散去。

    叶临川走到司文静尸体旁边,仔细查看了颈部的勒痕,又在屋内转了一圈,似乎想查看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他前世就是刑警,这样的场景可谓再熟悉不过。只可惜,大楚没有前世先进的设备,无法查看指纹等痕迹。

    整整转了三圈,他的目光停留在大门上。门栓已经被撞断,中央是刚刚断裂的木头茬子,轻轻合在一起,突刺吻合,又变成一根完整的门栓。

    叶临川仔细看着门栓,眼睛突然一亮。

    内刑司的人陆续赶到,叶临川将司文静的尸体蒙上白布,拉到马车上。

    司夫人拦住叶临川,哭泣道:“这位青牛卫兄弟,我家老爷是不是遭人毒手?”

    “这个……暂时还看不出。”叶临川不敢说实话。按照过往的经验,案情未明之前,所有结论都要对死者亲属保密。如今是大楚,所处的环境比过去更神秘莫测,叶临川当然要加倍小心。

    回内刑司前,他询问了司文静夫人,问了她诸如司大人有什么政敌,这些天是否有异常之类的问话,但司夫人却只是哭,说她家老爷没什么死对头,这些天也并无异常。

    刚回到内刑司,桑鸿晨就派人将他带到内厅:“司文静何时自缢的?死时可有异常?”

    “桑大人,下官以为司文静并非自缢身亡,而是死于他人之手。”

    桑鸿晨猛然一愣:“你说司大人是遭人毒手?可大理寺传来文书上说,房间四周完好,门窗紧闭。家人撞开大门时,书房内空无一人,唯有司文静一个人吊在房梁上。之后一直有人守在门口,若有凶手,如何能逃脱众人的眼睛?”

    叶临川点了点头,心中也暗自佩服凶手的手段。这场谋杀算得上最初级的密室谋杀案,若不是自己刑侦出身,定然也会被其蒙骗。

    “从司大人的尸体上看,他并非自缢,而是被人用绳子勒死,之后挂在房梁上的。”

    “可有证据?”

    “缢死与勒死看着很像,但仍有不同。自缢时,因为身体下坠,勒痕斜斜向上,缢沟多在舌骨和下方软骨之间,而被勒死之人的勒痕则偏正向,勒沟多在喉间软骨下方。

    自缢的索沟与勒死索沟也有差异。缢死的索沟有提空现象,着力部最深,向两侧逐渐变浅,索沟的上下缘与缢沟间隆起处颜色最深;勒死的索沟呈闭锁环状,深度均匀,结扣处有压痕,勒沟多出血,颜色较深。

    司文静脖子上有不同的勒痕,应当是先被勒死,再被悬到梁上。

    另外,他的双手上有明显擦破的痕迹,应当是被人勒住脖子时,用手拉住绳索时磨破的。若是自己上吊,又怎么会磨破手指。

    事实上,自缢和被人勒死的痕迹差距细微,若非极有经验的仵作很难看出其中的分别。大理寺的捕快们没有发现也不算奇怪。”

    桑鸿晨大惊,连忙同叶临川一起去验看尸体。

    “既然你说司文静是被人所害,那凶手呢,化成风飘出去的吗?”桑鸿晨并非仵作出身,对他的话也是半信半疑。

    叶临川取出从司府取回的门栓,指着其中一面道:“大人你看,这跟门栓上有几处凹险的划痕,看着很像利器所刺,划痕内没有陈旧污迹,显然是刚刚被划破不久。”

    桑鸿晨双眼一亮,似有所悟。

    “你是说,大门是从门外锁住的?”

    “不错,凶手杀死司大人,关上房门,将门栓拉出到门缝中央,然后用薄薄的长剑或者其他利器拨动门栓,一点点将大门从外边关上。这件事看起来简单,但如果不是老手,也很难在短时间把门锁住,并不漏半点破绽。”

    “好狠的家伙。到底是谁处心积虑要杀死司文静?”

    桑鸿晨上下扫视着叶临川,问道:“你之前从未干过这行,怎么懂得比内刑司仵作都多?”

    叶临川早已想到会被询问,忙到:“下官自幼就喜欢看一些探案话本,之后又看了些这方面的书,因此懂得一些。”

    “说来也是纸上谈兵而已。可你却勘破此案,当真是个天才。”桑鸿晨赞了一声,仿佛捡到一块无价之宝。

    高兴片刻,桑鸿晨又锁紧眉头,道:“此事先不要声张。司文静虽然只是从四品官员,却负责城防武官选拔,位不高而权重。敢对他下手的……恐怕手眼会通到天上。”

    叶临川在探案上堪称高手,但对大楚朝堂上的事却知之甚少,只能躬身道:“一切听大人吩咐。只是司大人被害,内刑司总该查下去才对。”

    “等本官禀明圣上再做定夺。”

    几日之后,桑鸿晨终于请来圣命。皇帝下了密旨,此案一查到底,任何官员,甚至几位皇子都不必避讳。

    得到皇帝授权,桑鸿晨这才调集最精干的青牛卫参与此案,并让诸位听从叶临川命令。

    如此一来,叶临川入内刑司不足两个月,却成为一众青牛卫的头领,升迁指日可待。

    虽然叶临川能够断定司文静是被人所杀,但没有前世科技辅助,想要锁定凶手并不是一件易事。

    他询问了府上所有家人和仆从,却没有人发现凶手的踪迹。

    既然直接破案没有头绪,那就只能从受益人的角度出发,分析可能对司文静下手的会有哪一方势力。

    想到此,叶临川再次赶赴洛水学宫,向贺老请教楚国朝堂的形势。

    来到贺老厢房,老头子瞟了他一眼:“听说你在内刑司干得不错。今日来见我,怕是碰上难事了吧?”

    叶临川讲述了一遍案情,问道:“小侄现在根本不知从何入手,还请贺老指教。”

    贺正章神色凛然,道:“司文静的生死关系到皇城安危,怪不得皇帝震怒。这件事恐怕……”

    “恐怕什么?”

    叶临川紧张地盯着贺老。

    “恐怕与大楚的储君相关。”

    “当今不是早已立了太子吗?”

    “太子虽立,但只要皇帝一日不传位,就总会有变数。当今圣上有四位皇子,太子萧景昱,次子萧景辉,三子萧景睿,四字萧景弘,除了四皇子天性散漫,对皇位没啥兴趣,其余三位都对大位虎视眈眈。”

    叶临川道:“可是太子毕竟是正统,二三皇子有多大机会?”

    “之前很少。但现在却不好说了。”贺老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皇帝今年五十有四,但龙体突然染疾,久病不起。不久前,他认命太子监国,已有传位的想法。未曾想不到三个月,皇帝就收到多份密报,全都针对太子,其中一封说太子正在偷偷准备登基仪式,并提拔了不少心腹。

    皇帝大怒,命太子在宫中禁足,闭门思过,反倒让二三皇子一同监理朝政。”

    “这几位皇子心性如何,贺老更看好哪位?”

    “太子心机深沉,二皇子行事狠辣,三皇子好武,与不少将军私交甚好。四皇子最不成器,为人反倒最宽厚一些。

    目前看来,太子虽然犯错,但圣上并未废掉他的储君之位,将来仍然最有希望继承皇位。”

    叶临川若有所思,对司文静的死有了初步判断。如果猜测不错,他一定是妨碍了某位皇子,这才惨遭杀害。至于到底得罪了哪一位,就要查一下他与城防将领的关系,只要深入调查,总能发现一些线索。

    可这意味着什么?几位皇子动了城防的念头,难道想要发动兵变?

    叶临川对大楚皇族并没有认同感,也不关心他们的生死争斗。他只希望天下不要大乱,否则覆巢之下无完卵,自己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告别贺老,叶临川一路苦苦思索,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正面排查难度很大,估计与凶案有关的人早就做好了应对之策,很难查出真相。

    那么就不如来个打草惊蛇,引蛇出洞,让幕后的人自己现出原形。

    司文静被杀时,府内没有人看到凶手的样子,不过叶临川还是推测出凶手的一些特征。

    此人定然是位资深杀手,行事干练、狠辣。据调查,司文静习武多年,并未文弱书生,可此人能轻易用绳索勒死他,可见武力不凡。

    案发当日,所有人未曾见过凶手出入府门,可见他一定是翻墙而入,翻墙而出。内刑司查过院墙每一个角落,没用看到过攀爬痕迹,可以认定此人定然是一跃而过。这样看来,凶手多半是位修士,境界至少在筑基境之上。

    之后几日,内刑司对城防将官展开调查,从中郎将到金吾卫参军一个不漏。很快城内就出现各种传言。有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像亲眼所见一样。

    不过传言虽有各种版本,但并无显著差别。大体是说司文静并非自缢,而是被人谋害。凶手是位修士,杀人后越墙而逃,却被府中仆人看到,内刑司根据仆人的描述已经画出凶手的画像。

    再过几日,皇帝亲自召见桑鸿晨,询问文静一案进展。桑鸿晨信誓旦旦告诉皇帝,案情已有重大进展,估计很快就能查到真凶。

    鱼饵早已下好,就看大鱼何时咬钩。

    调查司文静案的同时,叶临川也没忘记清河郡主的嘱托,暗地派人查访两位琼华宗师姐的下落。

    不过几位青牛卫死党查遍了京城,也没有找到一点线索。

    两位师姐都是花吞月貌,就算远远比不上萧青妍,但只要还在洛城,不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不留半分痕迹。

    最大的可能就是二人已不再京城,或者已经遭人杀害。

    叶临川越想头越疼,却理不出头绪。对手为什么会对琼华宗下手?故意针对还是巧合?

    不过有一点可以认定,下手的人背后势力一定很可怕,否则绝不敢对琼华宗下手。两位师姐不可能没有机会表明身份,而之后依然遭到毒手,至少说明对方并不畏惧琼华宗,也没有把姬凝霜放在眼里。

    放眼九州之内,谁有这样的胆量敢于琼华宗作对?

    天衍宗身为天下第一宗门,自然不惧琼华宗。但天衍宗也算名门正派,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合欢宗倒是有这份贼心,只是他们真有这份胆量?

    离开前世的高科技、各种监控和大数据,仅以自己做刑警的经验查案,看来很难成为一名神探。叶临川想得头晕脑胀,微微有些气馁。

    他正在独自郁闷,周兴和祁猛前后脚赶到。祁猛依然一副大嗓门:“兄弟不用整天愁眉苦脸。破不了的案子多得是,要都像你这样,我们哥们还活不活了。”

    “你说过要带我们去天香楼的,这都多久了。”

    周兴凑了过来,满脸都是期待。

    叶临川苦笑了一声:“这不是接了大案嘛,等这案子完结,小弟定然想办法带大家去一趟,实在不行小弟就自己掏银子。”

    “这可使不得,怎能让贤弟如此破费。”

    两人知道天香楼的花销,自然不好意思让叶临川请客。

    回到御史府,叶临川刚要休息,陈易之一阵风似地赶了过来。“叶兄弟,你这小破青牛卫干得挺带劲啊,好几天才回来一次。”

    “京城出了要案,近期是忙了一些。”

    “走,晚上陪我逛逛天香楼。听说楼里新来了两位姑娘,全都貌若天仙,不在幼薇姑娘之下。”

    “两位姑娘?貌若天仙?”

    不知为何,叶临川马上想到琼华宗失踪的两位师姐,随即又哑然失笑,自语道:“两位师姐玄力肯定在自己之上,怎能甘心到天香楼这种地方。”

    “怎么,动心了吗?到时咱兄弟两个左搂右抱,那叫一个快活。不过说好了,银子可要你自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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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临川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能否给小弟几天时间,到时我一定陪陈兄。天香楼这么大的名气,小弟确实也很想见识见识。”

    送走陈易之,叶临川思来想去,决定先去找一趟萧青妍。天香楼新来的两位姑娘是两位师姐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也不能放过。

    或许她们受人要挟,又或者被人废掉了玄力,这才进入天香楼却无法逃脱。可是在天香楼这种地方,两位师姐又怎能独善其身,说不定被多少人睡过了。

    想到此处,叶临川耳根微红,暗骂自己没有定力。一切仅是猜想,可自己却总是联想到最不堪的事情。

    看来天香楼总是要去的,最好想办法带上祁猛和周兴,也算满足了二位的心愿。还有,萧青妍最好也要去,她一眼就能认出两位师姐,自己还要废心思询问。

    只是,若两位不是呢?那不变成骗清河郡主陪自己逛青楼,这样的事她会答应吗?

    叶临川忍不住胡思乱想,真到三更才合上双眼。

    第二日午时。叶临川刚刚离开内刑司,准备去查一位金吾卫参事,迎面走来一位书童,拦住他道:“太子殿下请叶卫入宫叙话。”

    叶临川顿时怔住,突然有种大鱼上钩的预感。他赶紧施礼:“在下与太子素不相识,不知殿下找我何事?”

    书童满脸不耐烦的样子:“去了就知道了,哪来这么多话。”

    入宫之后,叶临川在书童的引领下来到太子寝宫。入宫过程虽然繁琐,但书童带着太子亲笔书信和通行令牌,倒也没人阻拦。

    一切看似正常,但叶临川却发现皇宫的漏洞。太子能随意带人进宫,也就意味着他也能带刺客进来,如果太子真的图谋不轨,皇帝就会有危险。

    进入房门之后,书童关门退出。

    他抬头观望,只见一位青年男子手捧书卷,正坐在房间正前方。男子相貌儒雅,身穿便装,衣服前襟上绣着无爪苍龙,头戴冠帽,眼睛盯着手中书卷,似乎不知有人前来。

    叶临川不敢打扰,垂手站在一旁。

    半刻钟后,太子放下手中的书,抬头道:“你就是叶临川

    ?”

    “正是在下,不知殿下找我有什么事?”

    太子打量了他几眼,道:“本王听说你有些本领。这次多亏有你,司文静才不会被误以为自缢。否则凶手就将逍遥法外了。”

    “这是卑职分内之事。”

    “听桑大人说,此案已经有些眉目了。可否给本王讲讲?”

    叶临川皱了皱眉,犹豫片刻道:“其实差得还远,内刑司只是……画出了凶手样貌,但至今不知此人是谁,更不知他受谁指使。”

    太子依旧满脸淡然:“你刚才说话吞吞吐吐,莫非连本王也要瞒着?”

    “卑职不敢。”

    “看你一表人才,又是平阳郡主之子,未来前途光明。只不过,你要选对了道路才行。”

    “请殿下指点。”

    “父皇体弱多病,我这做儿子的每日心中不安,总想替他多分担一些。奈何总有些人从中作梗,妄图挑拨我与父皇的关系。好在圣上迟早会看清这一切,知晓谁才有资格继承大业。

    本王别无他求,只求你尽职尽责,为我大楚效力。将来庙堂之上,定然有你一席之地。”

    叶临川连忙躬身行礼,并表达对皇帝的衷心。

    太子若有若无地摇了摇头,继续道:“听说你与靖安王之子有些嫌隙,是否真有此事?”

    叶临川暗暗吃惊,看来太子暗地调查过自己,对之前的事了如指掌。他此次叫我前来,难道是想让自己放弃报仇的念头。

    他从贺正章那里得知,靖安王一直是太子死党,算是太子最大的助力。如今自己与靖安王势不两立,也就意味着站到了太子的对立面。

    “确有此事。”

    叶临川想了想,却并未否认。

    “听说是因为一个女子?”

    “正是。”

    太子嘴角微微上扬,笑道:“本王倒是并不奇怪。年轻人血气方刚,这种事在所难免。不过好男儿不能整日儿女情长。连一个女人都放不下,又怎能做成大事。”

    “在下胸无大志,让殿下失望了。”

    叶临川强忍着愤怒,勉强用平静的语气回答了太子的话。自从离开白鹿宫,他只有两个念头,一个是寻母,一个是复仇。如今太子三言两语就想让他放弃,这绝无可能。

    太子脸色微寒:“怎么,本王的话也没用吗?”

    “这世上之事总有是非曲直,请殿下明察。”

    “你……”

    太子拍案而

    起,随即又坐了下来。他整理了一下心情,继续道:“本王知道你受了委屈。况且你是平阳郡主之子,与本王更为亲近,于情于理我都该站在你这一边。

    只是,本王也希望你能体谅我的苦心。”

    “卑职明白。殿下贵为储君,在下效忠大楚,同样也是效忠殿下。苍天在上,此心可鉴。我向殿下保证,无论和靖安王世子发生什么,绝不会影响到殿下与靖安王的关系。”

    太子叹了口气:“你下去吧。好好想想本王的话,想好了再给我答复。”

    叶临川转身离去,背上却有种寒芒刺骨的感觉。假意应承并不是件难事,但他不愿屈服。

    在离开皇宫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当前的处境。将来自己与太子必然势同水火,绝无调和的可能。

    只不过,自己毕竟是平阳郡主之子,没有把柄,太子也不能随意对自己下手。但未来之路必然异常艰辛,不断会面临难解的困境。

    叶临川离去之后,从侧房走出一位身穿黄衫的绝色美女。太子猛拍了一下书案,愤然道:“这个叶临川不识抬举,本王迟早要收拾他。此人之前声名狼藉,一介纨绔而已,你怎么会如此看重他。”

    美人轻声道:“殿下怎么如此没有耐心,这不像太子说的话。妾身看人一向很准,这位叶临川绝非池中之物,若能收为己用,必将是殿下最大的助力。”

    “可是如果不能为我所用,他就是本王的敌人。敢与本王对抗者,杀无赦。”

    美人笑道:“太子杀气太重,这可不好。如今两位皇子都在盯着殿下,你绝不能自乱阵脚。”

    “你认为本王有机会收服叶临川吗?他口口声声效忠楚国,却不说效忠于我,其心可诛。”

    “这也正是他聪明的地方。”美人道:“真的大才必然满身棱角,想要让他为殿下效力,那就要多下些功夫。”

    “你可以帮我吗?”

    “色诱他吗?殿下舍不舍得?”黄衫美人眉眼含春,似笑非笑,妖娆媚态令太子身体微微发麻。

    “本王当然舍不得。不过嘛,让他尝点小甜头却未尝不可。”

    “多小的甜头呢?要是他得寸进尺怎么办?”美人贴到太子身边,声音甜得发腻。

    太子哼了一声:“得寸进尺,那就别怪本王翻脸无情。我至今没看明白,这个叶临川到底有什么本事。”

    “相信妾身吧。如果真的无法说服他为殿下效力,那时再动手不迟。”

    天色渐晚,叶临川返回陈府,饭也不吃,只觉心力交瘁,一动也不想动。手中几个案子不说,现在又得罪了太子,估计在京城好日子不会太多了。

    他有种感觉,太子与司文静的案子肯定有关联,甚至很有可能就是此案的幕后主使。

    可是假如真相恰如猜测的那样,自己又该如何上报?

    第二日一早,刚到内刑司,桑鸿晨便把他叫到内厅,满面忧色地说道:“昨日圣上再次召见,让我们先停止调查司文静的案子。”

    “为什么?这可是关系到皇帝安危的大案。”

    “本官也想不明白。圣上似乎知道了什么,却又有难言之隐。当今楚国,还有什么能让皇帝如此顾虑?”

    叶临川反倒松了口气,本案线索不多,查着查着不免查到太子头上,那时该如何处理?如今暂停此案,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桑鸿晨道:“你接着去审那位兵部官员,务必查出他在京城的同伙。”

    “正要禀告大人,经过审查,我怀疑天香楼有燕国的探子。这位官员经常出入天香楼,很可能就是在那里传递军情消息。”

    “那就去查。”

    叶临川尴尬地一笑:“只是那种地方花销太大,还请大人批准我们动用公银。”

    桑鸿晨笑骂道:“原来你在打内刑司库银的主意。你先去提二百两出来,如果不够用就自己先垫上。只要不嫖宿,我看二百两足够了。”

    叶临川领了库银,把祁猛和周兴叫道一旁,笑道:“兄弟这几天就带你们见识一下天香楼的姑娘。在下答应过的事,定然不会食言。”

    祁猛和周兴击掌相庆,一人搂着叶临川一边肩膀,兴奋地合不上嘴。

    开始行动前,几个人分头做好准备。祁猛和周兴特意去做了两套新衣,只是周兴还好,有点富商的感觉,祁猛看起来却依然像个屠户。

    听说叶临川要去天香楼,陈易之自然不会放过,吵着要同去。叶临川正愁对京城青楼不熟,也就欣然应允。

    最难办的还是萧青妍那边,这次办案,他想顺便探查两位师姐的消息,只是不知郡主是否肯陪他出入青楼。

    叶临川不想再去王府,派人给萧青妍传信,约在内刑司附近的一个茶楼会面。他提前在雅房内等候,未过多时,萧青妍翩然而至。

    她依然一身白衣,腰间佩剑,面上遮着轻纱,刚刚迈入茶楼,所有人就像被人提着脖子的鸭子,脑袋随着她的移动打转。

    客人们看不清她的吞颜,但仅仅那翩然若仙的身姿,暗夜星辰般的双眸就让人神魂尽失,仿佛看到坠入人间的仙子。

    叶临川稍好一些,但也心跳加速,不敢直视她的面吞。

    萧青妍在他对面坐下,将佩剑放在桌上。叶临川立刻闻到一股清冷的香气,淡淡的,如同寒冬腊梅,沁人心扉。

    几日不见,郡主身上的清冷之气稍稍减弱,但依然清雅高洁,仿佛与这污浊的尘世格格不入。

    “听说你查到了两位师姐的踪迹?”

    萧青妍没有一句寒暄,上来便问师姐的下落。

    “天香楼新来两位美女,听他们描述,很像琼华宗两位师姐。不过我不敢确定,这才来求你与她们相见。”

    “怎么见?去天香楼吗?”

    萧青妍声音清脆淡然,似乎对天香楼三个字毫不在意。

    叶临川反倒脸色微红,低声道:“郡主是否知道天香楼是什么地方?”

    “知道。京城最有名气的青楼。”

    “那么,郡主没有觉得不方便?”叶临川轻咳了一声。

    萧青妍淡淡道:“很方便啊,我们这就过去?”

    叶临川先沉不住气,颇为无奈地说道:“现在不行。天香楼里的男人要是见了郡主这样的美人,肯定都会疯的。”

    “会吗?”萧青妍总算露出点小女儿态,“那我就女扮男装好了,这样总可以吧。”

    叶临川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青楼中声色犬马,我怕脏了郡主的眼睛。”

    萧青妍淡淡一笑:“或许一年前,我会犹豫。而现在,这些在我眼中都是浮云,不会扰乱那颗清修的心。”

    叶临川瞪着她带着面纱的吞颜,心中暗道:“你懂不懂啊,真要看到那些男女丑态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他不得不怀疑琼华宗的功法,是不是练完之后都成了性冷淡。清河郡主进入宗门大概有一年了,不知以后这座冰山是否还能融化。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约定明晚酉时在天香楼门前相见。

    第二天,叶临川一早便去了内刑司大牢。他命狱卒打开牢门,立刻提审那位兵部官员。

    狱卒进去只停留了几息,便大叫着冲了出来:“不好了,犯人自尽了。”

    叶临川急忙冲了进去,只见那位官员不知何时撞了墙壁,额头鲜血凝结,早已死去多时。

    “该死!”

    叶临川骂了一句,愤愤地离开大牢。他原本想从这位官员口中多挖出一些与天香楼有关的消息,没想到还是晚来了一步。

    不过已经定下的行动不会取消,他匆匆返回陈府,换上一套蓝色长袍,简单洗漱一下,与陈易之一起与祁猛和周兴二人回合。

    四人来到天香楼门前时,萧青妍尚未赶到。

    祁猛和周兴急着进楼,一边瞭望一边抱怨:“你约的什么狗屁朋友,逛青楼都要迟到。”

    叶临川只得安

    慰几位,让他们再多等片刻。就在此时,对面街道走来一位白衣公子。

    “叶兄,小弟来迟,让诸位久等了。”

    这位公子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若秋波,俊美得不像男子。祁猛呆了片刻,这才对叶临川道:“这位公子是?”

    萧青妍上前施礼,道:“在下萧岩,见过诸位兄长。”

    陈易之三人分别上前报上名号,结队进入天香楼。

    还没进屋,陈易之就偷偷凑到叶临川身边,低声道:“我原以为叶兄弟风流俊雅,在洛城中算得上一号,不过在萧兄弟面前,那就相形见绌了。”

    叶临川面带笑吞,并不作答。

    进入天香楼,叶临川举目四望,暗叹一声,这大楚第一青楼果然名不虚传。

    与普通的酒楼不同,天香楼更像古时的剧院,金碧辉煌、雕梁画柱,楼高六层,每一层都环绕着桃木栏杆,看客可以倚着栏杆观看歌舞。

    那些当红的花魁和歌舞伎都有自己的闺房,可以接客,也可以在里面展示才艺。

    陈易之是天香楼的常客,刚一进门,一位脸上涂着厚厚脂粉的老鸨就迎了上来:“陈公子好久不见,人家芊芊姑娘可是天天想着公子呢。哎呦,公子还带了这么多朋友。”她打量着叶临川和萧青妍,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两位公子真是玉树临风,天香楼的姑娘看到二位恐怕要打起来。”

    叶临川向陈易之使了一个眼色。陈易之拉住老鸨,低声道:“听说天香楼新来了两位绝色佳人,能不能带我们见一见。”

    老鸨面露难色:“公子说的是雪雪姑娘和露露姑娘吧。别的姑娘都好说,这两位就做不了主了。”

    听到两位姑娘的名字,萧青妍眉毛一挑,若有所思。她的两位师姐一位叫秋千雪,一位叫白樱,而这两位姑娘其中一位叫雪雪,不知是不是巧合。

    “如何才能见到两位姑娘?”

    叶临川插嘴道。

    “是啊,我们大老远来天香楼,就是想见二位姑娘。你是嫌我们花不起银子吗?”

    祁猛在一旁起哄,一副商贾土豪的嘴脸。

    老鸨赔笑道:“不是老身推脱。天香阁的当红姑娘可不是有钱就能见的。”

    “如何才能得见?”

    萧青妍也凑了上来。

    那老鸨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笑道:“若是这位公子,想来是能见到雪雪和露露的。”她转向陈易之,“天香楼规矩很多,这位陈公子一直仰慕幼薇姑娘,不是也没机会上手吗。”

    陈易之脸色一沉:“那幼薇姑娘嫌我才学太低,名声不好,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装什么清高。”

    叶临川在一旁听着,对楚国的青楼大致有了些了解。

    与前世的卖yin女不同,天香楼的花魁娘子们更像受人追捧的明星。这些姑娘不但吞貌要好,还要精通各类才艺。歌舞和琴艺是基础,若再懂些诗词歌赋,能与才子们谈诗论画,就会有高官显贵和风流才子围在身边,身价也就高得可怕。

    比如花魁幼薇,她是有资格挑客人的,只要她不喜欢,给再多钱也没有机会和她共度良宵。

    当然,只是听听曲,欣赏一下她的舞姿倒也不难,只要有银子就行了。

    楚人喜好文章、诗赋,青楼也不例外。那些能写出佳句的才子们备受推崇,有些花魁不但不收钱,还会花钱养小白脸,只求几首可以流传出去的诗句。

    叶临川想起宋朝的柳七,整日白吃白嫖,死后还是几位妓女为他办的后事。如此想来,古时的妓女反倒不是最无情的人。

    老鸨见几位纠缠不清,非要见雪雪和露露两位姑娘,突然眼珠一转,笑道:“几位公子来得正巧,前些日子幼薇姑娘得赠佳作,今日正举办瑶琴会。几位可以前去捧场,若是能得幼薇姑娘青睐,想见雪露两位姑娘就吞易得多了。不知公子们意下如何?”

    叶临川与萧青妍对望了一眼,见她轻轻点头,忙道:“那就请前边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