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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她对谁动过心

    

“谁也不知道,她对谁动过心”



    “哎,听说了吗,陆家女那日宫中遇刺,伤后便不能有孕了。”

    “听说了,据说她之前还去了那莲花庵求签,庵主便说她命中无子,可准了。”

    “是吗?这么准?那我也要去求一求。”

    “是呀,你不知道今日莲花庵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这么快?那我得赶紧去。”

    宫中的消息本应封锁的,林映水大早上就央着秀云去散播消息。

    秀云听了,脸颊上先是滚下泪来:“我苦命的小姐,你怎么这么惨,当真不能生育了?”

    林映水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赶忙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哎呦,你这是哭什么?不能生就不能生吧。”

    她拉着秀云给她仔细分析:“你瞧吧,我身子本来也就不好。这次呢,也只是不能生育而已,又不是没命了。”

    “你想我要是能生育的话,万一生孩子大出血。孩子有了,我没了,那不更惨?”

    她笑嘻嘻地去揉秀云的脸蛋,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再者说不能生育了,正好那个谁也不会再选我嫁去漠真。我呀就不嫁人,在陆家坐吃山空,不更自在吗?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秀云一听,真的觉得很有道理,竟然破涕为笑,点了点头:“好像也是。那些夫人生孩子都是九死一生。小姐身子弱,风险也大。”

    “是吧?所以别哭了,快去帮我散布消息,咱们以后就回陆家,谁也别来烦咱们。”

    秀云立刻起身,斗志满满地去办事了。

    林映水就自个儿躲在屋子里嗑瓜子看电影。

    昨夜谢如昼送她回了院子,大抵是去向将军与王夫人复命了,再没回来。

    林映水躲在床上,暗暗听了隔壁好久的动静,确定他没回来,这才安心地睡了。

    他们现在还是住在一个院子里,清早王夫人派来的大夫就来给她诊脉了,然后脸色沉重地匆匆离开。

    林映水不管他们那些弯弯绕绕,就躲着不想见谢如昼。

    可她不见他,谢如昼却要来见她的。

    黄昏沉寂之时,林映水的门扉被扣响,她以为是秀云回来了,耳机都没摘,还放着电影,就径直去开门。

    外头的天色漂亮极了,轻忽的橘色云霞抹在谢如昼身后。

    他穿了一身大红喜服,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可那身形玉树临风的,极倜傥,一抬眸见了她,冷傲的眉眼便在这过于漂亮的天色衬托下缱绻起来。

    影片进行在男女主角确定心意之时,耳机里还在放着轻柔浪漫的背景音乐,撩拨心弦。

    林映水一时被这美色冲击得半晌没说话。

    谢如昼只要不说话不气她,皮相是极佳的,唬个姑娘不成问题。

    他敛低眉,颇不自在地问她:“成婚那日,穿这身喜服如何?”

    “啊?”林映水借着别头发,摘了只耳机藏进手里,听他说话。

    “绣娘送了三套来。若你不喜欢,我换下再给你瞧别的。”

    林映水终于反应过来了,不大高兴地开口:“我说了不嫁你,我不成婚,将军要退婚的事,我也好不容易劝他放弃了。”

    “你别整这出。”林映水看他本神采奕奕的面容一下子就暗淡下来,语重心长地劝了句,“好看是好看的,待你和聂岚青成婚那日穿不错。”

    “我……”

    二话不说,门哐当一声就被林映水无情地合上了。

    她有点怀疑谢如昼是不是那种讨好型人格?怎么别人对他好一点儿,他就又巴巴地凑上来啊。

    林映水有点苦恼,深深地后悔。

    就不该救他的,别整的到时候聂岚青直接把自己给咔嚓一刀解决了。

    希望秀云今天能添油加醋地把她不孕不育的事散播得所有人都知道。

    秀云也果然不负众望。

    只是,当日又来活儿了。

    太子生辰宴,递了帖子与将军府,专门提及了她,邀请她一同前往。

    林映水寻思太子这人真不厚道啊。

    我昨天受伤,今天你生日我就必须得又进宫。

    要不是我有系统,没什么事,就按你这样折腾,大冬天的没病也给整出病来。

    秀云也一通抱怨,又是凌晨三点,上了轿就给她裹了毯子,让她好好睡会儿。

    上次没带秀云,林映水就受了伤,秀云这次说什么都要跟着她去。

    等马车转转悠悠抵达皇宫,林映水也恍恍惚惚,睡了一觉了。

    奇怪的是,她一下马车就有人唤他。

    “陆姑娘。”

    站在绚丽宫灯下的,是裹着雪白披风的聂岚青。

    这清早正在飘雪,丫鬟给她撑着伞,风雪飘飘,她的披风上仍没避免落了许多雪花,瞧着似乎等候已久。

    “聂小姐,怎么还没进去?”

    秀云先下了马车,撑开了伞,才扶着林映水走下了轿。

    聂岚青走上前来,唇边绽开温柔一笑:“我在等你。”

    林映水正疑惑,她身后谢如昼的马车也正停下,下人扶着谢如昼缓缓下了轿,见他面无表情地推开了下人准备的轮椅。

    她连忙收回目光,一下子明白了,聂兰青肯定是在盯梢她呢。

    这样想着,林映水赶忙上前挽住了聂岚青的胳膊,躲在她的伞下。

    “外面天冷,你何必等我?”

    林映水伸手去牵她,啊呀一声,伸手缓缓揉捏她的手指,讨好似的想给她暖热了:“手都这么冰了。”

    聂岚青神情便更温柔了:“我不冷,你的身子还好吗?”

    “没事呢,我好得很。”

    聂岚青便欲言又止。

    林映水哪里不知道她犹豫什么,主动开了口。

    “你别担心,我已经知道啦,我无法生育,但我一点也不在意。上次求过签,菩萨说我命中无夫无子,瞧着确实挺准的,这样正好,漠真的人也不会再选我了吧。”

    一段沉默之后,聂岚青只道:“无法生育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多想。只要你身子无恙便是了。再者,这世上总有人只珍爱你,要娶你的。”

    林映水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然不管聂岚青言语之中暗含的意思。

    “不过,不用嫁去漠真自是最好。上次我差人打听了,那漠真太子姬妾众多,有好几位放在心尖上的宠妃,你若嫁过去,定是过不了什么好日子的。”

    方才说到生育之事,林映水还满不在乎的,神态轻松。

    可她这一番话说出口,便敏锐地察觉到身侧的人似乎愣住了,牵着她的手也顿了顿。

    两人挽着手臂挤在一顶伞下,实在太近,聂岚青一转眸,就能瞧见她微垂的眉眼。

    不知该怎么形容她的神情?像是失魂落魄,又像故作轻松。

    “你怎么了?陆姑娘?”聂岚青心里隐隐不安,就陡然觉得不快。

    林映水默然片刻,神魂归窍似的,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人原来是个骗子啊。”

    她低头抿唇笑,声音从容的:“还好我从头到尾也没想嫁他。”

    聂岚青听到这句从头到尾,这才稍稍松快了些。

    风雪越下越大,林映水低头看自己踩过的微薄的雪,一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想起24岁那年的夏天,下午四点左右,她和同事摸趁机摸鱼出来透透气。

    两人正要去楼下的咖啡店,还没走出大楼,站在屋檐下,就发现外面正在下狐狸雨。

    两人都纷纷止步。

    天上挂着灿烂的太阳,雨水一颗一颗地落下。

    “这雨下的真不是时候。”

    “狐狸雨,过会儿就停了。”

    对面正是商场,林映水与同事说话间,看见一个打扮精致的女孩站在出处,身侧的男生低头说了句什么,就冲进了雨中。

    他穿着白衬衣,在雨里迅速奔跑的样子十分少年气。

    林映水的目光跟着他走,大概是商场可租借的移动雨伞被借完了,看他跑到对面商店匆匆买了把伞。

    男生去而复返,衬衫衣角像白鸽一样轻灵地翻飞。

    他脸上带着笑,朝屋檐下的女孩子跑去,走近了,女孩子笑着埋怨他,眉眼弯弯。

    他也仍是笑着,绅士地替她撑开伞,雨伞倾斜向她。

    这画面应当很浪漫动人的。

    要是那个男孩子不是她喜欢的人的话,或许会更好。

    但是,是她自己放弃人家的,已经一年匆匆过去了。

    她恍恍惚惚看着,想起从前与他在傍晚散步的场景,想起他绅士地伸手的样子。

    真是个好天气啊,即便下着雨,今天还是那么灿烂。

    只是她还没喝到一杯冰咖啡,或许她应该去便利店随便买一杯汽水。

    一旁的同事也看到了,笑着说:“看看,可真叫人羡慕。”

    林映水竟然坦然地附和:“是啊,那男孩子看起来人还挺好的。”

    她悄悄地吐了一口气,莫名其妙想起从前看的那本不知所云的书。

    “当我想要冲到那姑娘那里时,我首先会撞在我的武士们的矛尖上。在这就已是寸步难行。也许我永远到不了姑娘身边的武士那儿,即使我能够到达,将已是浑身是血,失去了知觉。

    那姑娘始终是一个人待在那里吗?

    不,另一个人到了她的身边,轻而易举,毫无阻挠。由于艰苦的努力而精疲力尽,我竟然那么无所谓地看着他们,就好像我是他们俩进行第一次接吻时两张脸靠拢而穿过的空气。”

    她当时一点儿也看不懂,这一篇精炼却对她而言古怪的短文。

    在那一刻,骤然降临的狐狸雨下,在她初恋彻底终结的这一刻,她明白了。

    也想起,那篇文章的名字叫做《爱的险境》。

    她站在屋檐下,没有被雨淋湿,唇角带笑地看着两人离去,散漫地和同事聊天。

    她是怯懦者,从不肯为爱冒险,心里只敢把人悄悄放着。

    可目光挪向那双背影之时,却也好羡慕有些人根本毋虚冒险。

    林映水在伞下看着漫天大雪,口中呵气,笑着道:“今日的雪也挺美,都是好日子啊。”

    她躲在遮蔽下,迈不开一步,于是谁也不知道,她对谁动过心。

    只这一场越下越大的雪,冻得她有片刻失神罢了。

    —引用部分为卡夫卡《爱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