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豆糕
绿豆糕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庄青楠不止一次幻想过，亲生父亲由于无知与狂妄惹祸上身，死在外面。 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可他拖着两条废腿活着回来，成为比噩梦还要恐怖的现实，彻底摧毁了她平静的生活。 庄青楠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趔趄几步，站到庄保荣对面。 她深吸一口气，不自然地扯开嘴角，叫了声：“爸……” 庄保荣看见女儿，气焰暴涨，冷笑道：“你还知道回来？你妈死哪儿去了？老子叫了半天门都没人应，你们这是想翻天啊？” 他说着，习惯性地扬起手臂，打算给庄青楠一巴掌，好好发泄发泄心里的怒火。 庄青楠害怕地往后退了退。 庄保荣忘记自己断腿的事实，往前一挣，摔到地上，撕心裂肺地痛叫起来：“啊！哎哟！小贱货，你敢躲我？老子要是知道你是条白眼狼，当初就应该把你射到墙上！” 这当口，听到消息的林素华抱着乐乐急匆匆回来，看见庄保荣的惨状，扑到他身上放声大哭：“保荣！保荣！你不是在外面混得好好的吗？怎么会弄成这样？谁敢对你下这样的毒手？到底还有没有天理啦？不行，咱们不能被人这么欺负，我这就去报警！” 庄保荣被林素华哭得头疼，又知道那些放高利贷的人黑白通吃，根本惹不起，急得拽住她的衣襟，使出浑身力气，结结实实抽了她几个耳光，骂道：“丢人现眼的娘们儿！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还不赶紧扶老子进屋，给老子看病？” 林素华捂着紫涨的脸皮，强忍住眼泪，一手扯着哇哇大哭的乐乐，一手搀起庄保荣，对庄青楠说：“青楠，快把你爸扶到屋里，再去你舅舅家借辆平板车，咱们拉着你爸去市里的大医院看病！” 庄青楠强压着心里的惶恐与烦躁，应了一声，跑前跑后地忙活起来。 林广泉虽然嫌这个妹夫不争气，遇到大事还是展现出几分厚道。 他把meimei一家送到医院，办好手续，预付了一部分费用，带着庄青楠和医生沟通病情。 庄保荣的小腿骨断得稀碎，脚筋被利器挑破，又在路上耽误了太长时间，预后并不理想。 医生的意思是，病人就算手术顺利，又按照要求定期做复健，也很难再站起来，大概率要在轮椅上度过后半生。 庄青楠把情况如实地转达给父母。 林素华不愿相信家里的顶梁柱就这么倒塌下去，坐在床边哭个没完。 庄保荣则端起床头柜上的热水，泼了庄青楠一身。 庄保荣生怕她们挑战自己的威严，因此变得比以前更加蛮不讲理，更加凶悍，连脖子上的青筋都高高鼓起：“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告诉你们，只要还有希望，哪怕倾家荡产，也得给老子治病！” 他用力拍打着床板，对两个女性发号施令：“林素华，你把咱家的钱全都拿过来，告诉他们，要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青楠，从今天开始，不许再去学校！你爸都快残废了，你但凡有一点儿良心，就该老老实实在病床前伺候我！” 最坏的预想成真，庄青楠心里“咯噔”一声，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一个“孝”字压死人，她再不情愿，也得履行身为子女的责任。 林昭从亲戚口中听说了庄保荣的事，好不容易等到休息日，立刻赶到医院看望庄青楠。 “听说你跟老师请了长假，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上学？”他满脸焦急，把牛奶和营养品递给她，又从怀里摸出一盒还带着热气的绿豆糕，示意她趁热吃，“看病要花不少钱吧？你家里还撑得住吗？以后打算怎么办？” 庄青楠和林昭并肩坐在楼道里的台阶上，头顶的声控灯忽亮忽灭，洒下冷冷的光线。 她拿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细腻的糕点入口即化，留下绿豆的香气和沙沙的口感，心情却没有任何好转。 “阿昭，我……我可能暂时上不了学了……”庄青楠沮丧地闭了闭眼睛，跟林昭说起心里话，“我爸的手术还算顺利，可他生活没办法自理，又需要定期做复健，我妈要照顾乐乐，这件事只能落到我头上，我推不掉的。” 她顿了顿，又说：“我们家本来就没多少存款，现在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就算我顺利读完高一，也没钱读高二、高三。” 所以，她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 如果运气好，她把庄保荣这边安顿得差不多，跟着镇上的女孩子们出去打工，多攒点儿钱，过两年还能重回校园。 如果运气不好……她不敢往后想。 闻言，林昭急得站了起来，高声说：“不行！你学习那么好，怎么能让几千块钱难住？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他咬咬牙，也顾不上防备庄保荣：“至于复健，大不了我一个月请几天假，替你照顾他！” 庄青楠皱了皱眉，坚定地拒绝：“我们非亲非故，让你替我受苦受累，算什么事呢？再说，你正在准备中考的关键时刻，不该为了我分心。阿昭，你听我一句，别管这么多，我应付得过来。” “怎么能叫非亲非故？我和你……我……”林昭憋红了脸，到底不敢把话说得太直白，“总之，你相信我，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庄青楠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把他带过来的礼品推回去，起身说：“阿昭，你帮不了我，我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累你。我去给我爸买饭，你快回去吧，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尽量不要过来了。” 林昭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弯腰提起礼盒。 他走出楼梯间，迎面撞上庄保荣，吓得一激灵。 庄保荣不知道偷听了多久，气定神闲地坐在轮椅里，断眉舒展，眼中闪烁精光，话里有话地说：“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得了，一个比一个会演戏。” 林昭头皮直发麻，硬撑着挺直腰杆，说：“素华姑父，青楠再怎么说也是您的亲生女儿，您给她个机会，让她把高中读完吧。等她考上名牌大学，找到好工作，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给您养老送终的。” 可惜，庄保荣目光短浅，且耐心有限，对长达六七年的投资毫无兴趣。 “阿昭，姑父不跟你兜圈子，你心里有青楠，这是好事，姑父也希望你们最终能够走到一起。”庄保荣一败涂地，重新将家底丰厚的林昭看在眼里，算计着怎么才能从他身上多咬几块rou，“你拿五千块钱过来，算是孝敬姑父的营养费，钱一到手，我就放青楠回学校，你看怎么样？” 庄保荣想得明白，林昭到底是小孩子，刚开始不能要得太多，要是把他吓住，反而不妙。 细水才能长流嘛。 林昭直面人性的恶意，攥紧双拳，强忍住唾骂庄保荣的冲动，低头思索片刻，问：“说话算话？” 庄保荣笑得像抓住老鼠的病猫：“当然，说话算话。”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